星雲大師---21《僧事百講》叢林趣聞 @妙法蓮華社
心緣-100180 04/23 11602
我過去曾聽過大家對這許多的叢林,有這麼一個順口溜:「金山腿子高旻香,常州天寧好供養;焦山包子蓋三江,上海海會哩拉腔。」這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將各道場的宗風、門風一一點出,可作為學僧們參學的參考。
傳統叢林在嚴謹規律的生活之外,還有一些饒富趣味的傳聞典故,如叢林特殊的教育方式,就是很好的例子。歷代禪宗語錄及相關典籍中,經常可見師徒之間打罵棒喝、禪師們大打出手的描述,這些同參們是如何以此來開悟見性呢?其中不少耐人尋味的機鋒與禪趣,都值得提出一談。
過去叢林參學,是出家人一生的重要功課之一,在參學者之間,也流傳有趣的叢林術語,在這些術語中,所要表達的是什麼?如大肚能容的彌勒菩薩,為什麼不是供奉在殿堂裡,而是坐在齋堂?一般佛像都是面朝外,何以韋陀將軍是面朝內呢?以下是本講的問答內容。
問(1):叢林裡的談話,處處充滿禪機,哪怕是兒童、小沙彌之間,也有禪機,在這些禪機當中,有哪些趣聞嗎?
答:中國佛教雖有八大宗派,其中禪,走入了寺院;淨,就是淨土念佛,走入社會民間;密宗,走入了西藏。但是中國的佛教其實不分宗派,幾乎每個叢林的早晚課,禪、淨、密是共修的;甚至,每個寺廟也都持律、講究清規;天台、華嚴、唯識、三論,儘管在佛門研究講說,也不可以批駁其他教派,只有部分學者經常喜歡比較,比較之下,變成搬弄是非,往往把佛教搞得支離破碎。其實佛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該拿來比較,佛教是一體的、一味的。
說到禪門趣談,前面提到叢林裡的沙彌,「沙彌」,就是一般人講的年輕小和尚。其實叢林裡沒有小和尚,都是成人,沙彌要在各方面都成熟了,才能到叢林參學。不過在這裡不去追究,沙彌的故事很多,其中有一則是這麼說的:
過去有兩間寺廟,一個位於東邊,名為東寺,一個位於西邊,稱西寺,兩個寺廟每天都要有人出來採購油、鹽、柴、米等,供應大家生活。東、西寺各派一位沙彌出來採購。
東寺沙彌較有智慧、有禪,禪就是智慧、幽默、藝術;西寺沙彌較老實,沒有像東寺沙彌有智慧、有幽默感,兩位沙彌常在路上相遇。
有一天,西寺沙彌見到東寺沙彌,就問:「喂,你今天到哪裡去?」本來是買菜寒暄,但東寺沙彌不直接回答,他有禪機,想把話說得藝術一點,就說:「風把我吹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去。」西寺沙彌一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回答,怎麼個問法?於是回去告訴師父。
師父一聽,說:「唉呀,你真笨!當他回答『風吹到哪裡,就到哪裡』,你可以再問他『假如沒有風,你要到哪裡去呢?』」沙彌一聽,心想:「好,就這樣回應。」
第二天,兩人又在路上相遇。西寺沙彌再問:「喂,你今天到哪裡去啊?」
東寺沙彌回答說:「今天我的腳走到哪裡,我就到哪裡去。」
西寺沙彌一想:「唉唷,回答變了,這下子又不曉得怎麼再問下去。」回到西寺後,一五一十告訴師父。
師父一聽,說:「啊,你好笨!你可以繼續問他:『假如腳不走,你要到哪裡去?』」
沙彌一想,「對了,就這樣問。」
到了第三天,兩位沙彌又在路上相遇,西寺沙彌再問:「喂,你今天要到哪裡去?」
東寺沙彌說:「我今天到市場買菜。」西寺沙彌一聽,「唉唷……」東寺沙彌最後才直接了當把主題點出來。
禪,是不說破的,禪是直指本心,要去參究,要慢慢的問、研究,把所謂的「裡外一如」都問出個所以然,「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那才叫作「禪」。禪門裡,不但禪師們幽默風趣,連沙彌們都要學習幽默風趣。
問(2):現在有很多的叢林,如金山、高旻等道場,他們在作風、宗風及家風方面,有什麼趣味的事嗎?
答:禪宗叢林有「五家七派」,即使同宗同派,也各有各的家風,有的是建築上的不同,有的是地理、高低不同,甚至,寺院的環境、格局轉彎抹角,這些對他們的生活行動都會造成影響,自然就形成不同的規矩。不過,大家各有家風,只要不違背根本,都是不計較細節。
以我的出身地江蘇來說,江蘇叢林很多,我所知道的幾個叢林都很了不起,如常州的天寧寺,經常幾百人在裡面參禪打坐,也出了好多優秀的人才。即使是青年讀書,讀書了以後,在修持上、修養上,如果不到禪堂去磨練,心性還是不夠柔軟,所以,能在禪堂裡住一年、兩年,一直到感覺自己的性格變柔軟,這就是進步了。
像焦山的禪堂,因為地處於江的中心,沒有車水馬龍,在禪堂裡一坐下來,整個大地寂然,連一根針掉到地下都可以聽得到。你想,在這麼一個寂靜的地方,怎麼不會有特別的感受呢?還有金山寺、高旻寺等叢林,也是各有家風。不過有些參禪的人,他在這家叢林住一年,那一家叢林住兩年,到各家參學就知道各家的規矩。
我過去曾聽過大家對這許多的叢林,有這麼一個順口溜:「金山腿子高旻香,常州天寧好供養;焦山包子蓋三江,上海海會哩拉腔。」這一首順口溜的意思是,你要到金山去住,它很重視盤腿,對盤腿的要求是很嚴格的;一上坐,腿子一盤要一、二個小時不能動,你要能禁得起。盤腿子有單盤、雙盤,但是不能盤得像兩根木柴架起來一樣,大概單盤如果不能坐到一、兩個小時不動,就不能進去考試。而且坐的位置很有限,只有一尺二寸,不能把座位佔太大,所以,這時候肩膀要很齊直,還要有一雙柔軟耐久的腿子,這就是「金山腿子」。
「高旻香」,指的是高旻寺的參禪很注重這一支香。一支香要一點三刻,相當於兩個半小時,時間很長,甚至一個上午、一個下午都坐在那裡不動,沒有相當的功夫也不容易坐得下來,所以稱「金山腿子高旻香」。
「常州天寧寺好供養」,常州的天寧寺位於市區,每天的菜、飯很新鮮,供養都很豐厚,因為他們的財富、經濟條件比較好,所以是「常州天寧好供養」。
「焦山包子蓋三江」,在焦山的禪堂裡,到了晚上大板香以後,會發給每人一個大包子。我年輕時曾在那裡參學,到了晚上,說要進禪堂去坐禪嗎?實在不敢說,其實是去等那一個大包子,坐了一點三刻能得到一個包子,感到很值得。在江蘇那一帶,焦山的包子無人能比,這就是「焦山包子蓋三江」。
「上海海會哩拉腔」,上海過去有一間海會寺,他們的佛事經懺化,天天為人念 經,做得比較馬虎,規矩最為散漫,有一句話形容它「哩啦腔」,這也是那許多禪和子,包括我們參禪的初參、老參,常常掛在口頭上的一些幽默諷刺。
因此,這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將各道場的宗風、門風一一點出,可作為學僧們參學的參考。
問(3):這些禪和子真是有意思,用幾句順口溜就能把參學過的叢林形容出來。同樣的,講到吃、穿,這些叢林的僧人,他們對於吃、穿有哪些基本的概念,是否也能用幾句話來作一個概括的說明?
答:禪林禪師的生活很簡單,有所謂「衣單兩斤半,洗臉兩把半」。「衣單兩斤半」,指的是學道者所擁有的衣物很少,加起來不過兩斤半;「洗臉兩把半」,是把毛巾放到水盆裡洗一下,這就是一把了,再沾一點水,然後洗了,再擦一擦,算是「兩把半」,總之,洗臉所使用的水,剛好可以弄濕兩次臉,可說是極盡簡樸。
他們平常也不會多話,所謂「說話兩句半」,說明叢林的語言都是儘量簡單、扼要。所以,禪師們的生活很神秘,進到禪堂如同關閉,裡面甚至一個窗子都沒有。不過他們一樣要吃飯,還是經常要和蔬菜店、豆腐店來往。
有一位姓王的賣豆腐小販,經常看到幾百個人坐在一棟房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對於他們在裡面做什麼,感到很好奇。賣豆腐的總會認識寺廟的幾位師父,經過一番的互動之後,有一天,悅眾師父答應他:「我帶你到禪堂裡看看,不過你不能開口講話,而且至少要坐一支香,解散以後才能出來。」兩個人講好以後,賣豆腐的就進了禪堂。他看到大家坐禪都不開口,甚至都不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
最初這位賣豆腐的東張西望,看了一會以後,覺得實在無聊,他也不看了,就學著大家眼觀鼻、鼻觀心。由於很靜,平常攪動的心忽然平靜下來,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哎呀!過去老張向我買了十塊豆腐,五毛錢一塊,已經欠我十年多了,那五塊錢還沒有還。」就這樣讓他想起來了。
等到禪堂這一支香結束,大家解散了,賣豆腐的連聲讚歎說:「唉呀,太好了!參禪太好了!」悅眾師父於是問他:「怎麼個好法?」他說:「我在禪堂裡面一坐,老張十年前欠我的五塊錢,本來都忘記了,我又把它想起來了,這個參禪果然能令人開悟!」
當然進禪堂打坐不是要你想起豆腐錢,可見得禪堂的寂靜,讓人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才能有智慧。從守規矩,就是持「戒」,由「戒」生「定」,由「定」發「慧」,所以,禪定會啟發智慧,讓人開悟。禪門也是只講開悟,不一定要成佛作祖,能開悟就好。
問(4):叢林是教育僧伽子弟的地方,聽說它的教育方式很專制、很嚴格,甚至是很無理的?
答:要進禪堂參學,就要放下萬緣,不可以把外面的東西帶進禪堂;不只是有形的東西,還包括思想,你不能老是想著外面的東西。一進禪堂,禪師會告訴你:「禪堂外面的人、事,把它丟到外面,我們這裡不是雜貨店,不要把這些雜物帶進來。」每一位禪者進了禪堂,就要集中精神,統一意志。我們平常眼睛看色(物質),耳朵聽聲,鼻子要試探各種味道,舌頭嘗遍酸、甜、苦、辣;身體要感觸,心都在攀緣,想東想西,然而這些都不准進到禪堂。不看、不聽、不想,萬緣放下,這時候會感覺到自己頂天立地,萬里晴空,好像自己和宇宙虛空接連在一起,我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
他們在裡面也不是盲目、隨便的坐在那裡打妄想,那是不能開悟的,他們也要很用心。如果妄想多,就以另外的問題來參,參「念佛是誰」,如果我們念「阿彌陀佛」,現在念佛的是誰?是我嗎?我又是哪一個?我是眼睛、是鼻子嗎?是手嗎?哪一樣才是我?
或者參「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佛法從西方傳來,它的目的是什麼?「父母未生我之前,什麼是我的本來面目」,我是父母所生,在我還沒有出生以前,我是什麼?宇宙的將來、最後,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如此一再的追問、參究,不開悟就找不到答案,等到找到一個答案,猶如倏地砰然一聲,就開悟了。
禪師的這麼一悟,有的是多少年前的往事,都一一浮現在面前,看得清清楚楚;很遠很遠的東西、世界,也慢慢集中而來。在這屋子裡,宇宙就是我,如天地一沙鷗,天地間出了一個禪者。禪師們到那個時候,虛空粉碎,妄想都沒有了,一個新的世界出現在眼前,當然禪者追求的目標,就是在那樣的當下一刻。
問(5):叢林很注重師徒之間的點撥,或者提醒、印心等等,聽說也有很多的趣聞,能不能請大師就這方面和我們談談? 答:趙州位於河北,人稱「趙州古佛」的趙州禪師,他有一位徒弟名為文偃禪師。
有一次,一位信徒在他們坐禪時供養一塊燒餅。過去要得到一塊燒餅也不容易,所謂「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趙州禪師看到這塊餅,就跟徒弟說:「這一塊餅,誰來吃?」
徒弟說:「師父吃。」 趙州答道:「那怎麼能?我不能用師父來欺負你啊!這樣好了,為了公平起見,我們來打賭,誰贏了誰就來吃這塊餅。」
徒弟一聽,知道師父要跟他說法講道,就說:「好啊,怎麼個比賽法?」
師父說:「誰能把自己比得最髒、最臭、最下賤,誰就贏了。」徒弟一聽,還有這樣打賭的方法?不過也不要緊,就說:「好,您先來。」
趙州禪師說:「我是一頭驢子。」把自己比喻成畜牲,畜牲是很難堪的。
徒弟當然不肯讓步,就說:「我是驢子的屁股。」意思是你是驢頭還好一點,我是驢子的屁股,我更下賤!
師父一聽,徒弟把自己比成屁股,馬上說:「我是屁股裡的大便。」
文偃接著說:「我是大便裡的蛆蟲!」
師父一聽,徒弟已經把自己比成蛆蟲,這往下還能比什麼呢?他一時也想不到,就追問徒弟:「喂!你這個蛆蟲在大便裡面幹什麼?」
徒弟回答說:「我在大便裡乘涼啊!」
這一句偉大的禪語「在大便裡面乘涼」,是多麼的自在、逍遙!
人在世間,往往身在福中不知福,總想要怎麼樣的享受,怎麼樣好,就會煩惱,覺得處處不如意,不是嫌穿得不夠好,就是嫌吃得不夠好,再不然就是覺得別人待我不夠好。而禪者的心掃蕩了清淨與垢穢的對待,無論清淨也好,垢穢也好,一起超越,一起消除,並不是用一般常識來分別淨穢,在大便裡都能逍遙自在,都能乘涼,可見禪功的修持很相當,這就是一則師徒之間的趣談。
問(6):在叢林裡,師徒之間,有沒有徒弟的地位比較高,而師父的地位反而比較低,或者有關師徒之間誰大、誰小所發生的趣聞?
答:在一個寺廟裡,年紀大的和尚退居了,年輕的徒弟於是上來就任住持。他們之間關係如何維持呢?有這麼一則趣談:
信徒要到寺院拜訪住持,年輕住持就出來接待。在寒暄的時候,老和尚也站在旁邊,沒有其他的人。徒弟和信徒對話時,突然轉過頭對老和尚說:「倒杯茶來嘛!」老和尚就去倒茶,不過這位信徒已經不高興了,心想:「那位老和尚好莊嚴、好慈悲,怎麼你這麼隨便就命令他倒茶?」不過自己是客人,也不好說什麼。
等到茶倒來了,住持又跟老和尚說:「去切一盤水果來請客人。」老和尚應了一聲,又去切一盤水果來。信徒更加不高興,認為住持太傲慢了,架子這麼大,慢慢的,信徒對他心生不滿。住持和他談了一會以後,就向老和尚說:「等一會兒你帶這位信徒去吃飯,我還有別的事情,先告辭了,再見。」
等年輕的住持走了,留下這位信徒與老和尚,信徒就問:「剛才那位年輕的住持是你什麼人?」
老和尚說:「他是我的徒弟。」 信徒:「既然是徒弟,怎麼對你那麼沒有禮貌?」
老和尚回答:「我的徒弟對我很好呀,他對我很孝順、很恭敬,不會沒有禮 貌。」
信徒又說:「他叫你倒茶呀!」 老和尚:「是啊,他叫我倒茶,倒茶很輕鬆呀,他並沒有叫我去燒茶,燒茶就比較辛苦了。」
信徒:「他還叫你切水果呀!」
老和尚:「是啊,他叫我切水果,沒有叫我去種水果,種水果就很辛苦了。」
這位信徒疑惑了:「究竟是住持大,還是師父大?」老和尚說:「這怎麼能比大小呢?大家都共同為常住分工合作,他年紀輕,辦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年紀大,只要倒倒茶、掃掃地、切切水果,不是很輕鬆嗎?」
假如人間的父母、子女、婆婆、媳婦,都能想一想這樣的道理,世間就沒有不好解決的事情了。
問(7):叢林裡有時候有一些非常嚴肅、隆重的場合,例如開大座講經。然而這個世間,人往往在特別隆重、莊嚴的時刻緊張過度,就會發生一些糗事,這方面有沒有什麼趣聞?
答:過去禪師們上堂說法,當然要很隆重,例如「南泉斬貓」、問「狗子有無佛性」等機鋒話頭,在此提出近代圓瑛法師的趣談。
圓瑛大師擅長講經、開大座,這不像現在一般的講學,而是正式的登壇說法。登壇說法就很隆重,前面要有唱讚、誦經、禮請的程序,有很多的禮節、儀式。因為太隆重了,有時候知客、維那等參與儀禮的職事都會很緊張。
有一次,維那師在法師講完經之後,應該喊一句:「打引磬送老法師回寮!」 悅眾在這時候打引磬,等於放禮炮,但是他一緊張,就說成:「打老法師送引磬回寮!」話說錯了,有的人聽了,心想:「你怎麼打老法師送引磬回寮?這個太嚴重了吧?」
不過圓瑛法師到底很老練,他就一句幽默的話說:「不要打,我自己會走。」大眾一聽,覺得聽經真有樂趣。像他們這樣的對話,就已經很有禪機、禪趣,也成了佛門裡的一樁趣談。
問(8):叢林裡都有供奉韋馱菩薩,韋馱菩薩為什麼要面向大雄寶殿呢?
答:因為,韋馱菩薩的降魔杵是執法的,執法當然不能對外面的信徒,對信徒不需要那麼嚴厲,不過寺內的大眾不能違法,所以韋陀菩薩要面對佛菩薩,要對三寶如來負責。等於我是一個公安、一個警察,必須執行命令,要對國家、首長負責任。因此韋馱菩薩面向內,而讓笑容滿臉的彌勒佛面向外,說明韋馱菩薩的嚴格是對內的。
問(9):彌勒佛的笑容是對外,可是我們看到齋堂裡也供奉了彌勒菩薩,而且他還坐在大和尚的座位前,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答:齋堂供奉這尊笑容可掬,胖大身形的彌勒菩薩,應該不是過去彌勒菩薩的形貌。彌勒菩薩本來的樣子,如在日本,有一尊很有名的思惟彌勒,是木材雕刻的,身形很瘦。胖大的造型是中國的布袋和尚,他經常背一個布袋,天天笑嘻嘻的,說自己就是彌勒,所謂「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彌勒菩薩之所以能坐在大和尚前面的桌子,大和尚還要坐在他的後面,有這麼一個傳說:
有一天,在浙江天童寺的齋堂裡,彌勒菩薩化身為一位布袋和尚,他在大眾要過堂時,逕自走入齋堂,一下就坐到大和尚的座位上。糾察師一看,一個外面來的胖和尚,怎麼跑來坐在大和尚的座位上?等一會兒大和尚要來吃飯怎麼得了?於是喝道:「下來!出去!」布袋和尚連睬也不睬,糾察師急得不得了,趕緊上前抓著他的耳朵往外拖,一直拖到外面了,回頭一看,他居然還坐在那裡沒有動。他意識到這位和尚不簡單,不是普通的人!剛好這個時候住持大和尚也到了,當然大和尚是明眼人,就說:「好了好了,請他就坐在那裡,我自己再坐到後面,讓他坐在前面。」
因為大和尚禮讓,所以布袋和尚就坐在大和尚前面,就有了這麼一個典故。
問(10):過去的文人如韓愈、蘇東坡等,他們與佛門都有相當的來往,他們之間也有一些趣聞嗎?
答:這方面的故事很多。韓愈因為寫了<諫迎佛骨表>而觸怒皇帝,被貶謫到潮州,即所謂「夕貶潮陽路八千」。到了潮州,那裡是一個文化不發達,沒有知識份子的地方,他聽說那裡有一位大顛和尚,就前去拜訪,想和他談一談。
一到寺院,只見大顛和尚眼睛一閉就入定了,他只好在一旁等著。等了好久,大顛和尚一直都不肯出定,他很徬徨、著急,心裡嘀咕著:「你怎麼老是坐著不動,讓我等那麼久?」
侍者看不過去,就打小引磬,在大顛禪師的耳邊說了兩句話:「先以定動,後以智拔。」意思是:你已經用禪定打動他了,現在要出定,用智慧、說法來開示他。
韓愈聽了說:「不必了!我已經從侍者的口中,瞭解到入道之門,再見了。」他不要再等大顛和尚出定了。
這類的趣事,還發生在蘇東坡和金山寺佛印禪師之間的往來。蘇東坡自認為對禪門很瞭解,他也是有悟性的,有一次他被貶謫到江蘇瓜州擔任太守,隨性寫了一首偈語:「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意思是:
「稽首天中天」,就是禮拜天中之天、聖中之聖的佛祖;「毫光照大千」,即佛光普照;我現在的修行,已經到了「八風吹不動」,所謂「八風」,世間上有東風、南風、冷風、熱風,這裡指的是境界上的「稱、譏、毀、譽、利、衰、苦、樂」,這個八種境界的風,現在都不能動搖我;「端坐紫金蓮」,你看我如如不動,我的修養能到這種程度。
他自認為寫得很好,就請侍者把詩偈送到佛印禪師那裡,讓佛印禪師來替他印證一下。侍者坐上船,一路搖櫓到金山寺交給佛印禪師。佛印禪師看了以後,隨手寫上幾個字,要他拿回去,侍者不敢說不,又坐著小船回去了。
蘇東坡驚奇道:「這麼快就回來了?禪師有跟你講什麼嗎?」
侍者回答:「沒有。」
蘇東坡又問:「唉呀!你沒有聽他講幾句話,怎麼就回來呢?」
侍者答道:「禪師好像在詩上有寫字。」
蘇東坡說:「喔,趕快拿來讓我看看。」
一看,上面寫了兩個字「放屁」,他心裡想:「這太粗魯了!沒想到我尊敬你這個大法師、禪師,要向你討教討教、印證印證,你不稱讚我也就罷了,怎麼可以罵我『放屁』呢?我這首詩是放屁嗎?」
於是馬上讓侍者準備船,他要親自和大顛禪師理論一番。
當船搖到金山寺,佛印禪師知道他要來,早就站在門口等候。一看到蘇東坡,就說:「學士學士,你不是『八風吹不動』嗎?怎麼一屁就打過江呢?」
所以說,「八風吹不動」的境界來了,這隨便兩個字,罵一句「放屁」就不能忍耐?那怎麼能說是「八風吹不動」呢?這個修行還是不夠的。可見工夫不是在嘴上講的,面對各種境界,還能心平自在,這才是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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