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丹口述:难得本色任天然》-节选】~𣁽省山寨·推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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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丹口述:难得本色任天然》-节选】~𣁽省山寨·推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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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
米鹤都被动成立红卫兵文革初期,我对红卫兵的兴起是有看法的,认为过于激进了一点。王铭是我初中的同学,高中去了清华附中,他也是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主要发起人之一。那时,我还专门到圆明园找他谈过。他说他们要成立一个什么组织,这在我看来是过激的,至少是不妥的,我坚决反对。我说:你搞什么组织啊? 文化大革命主要是批判资产阶级路线嘛,你就按中央的指示做呗,按中央的政策要求来推动。从当时我们之间的关系来讲,我的心态和口气是比较居高临下的。我说:你们根本就不能这么做,就我们在学校里参加四清运动的经验,一定要在组织的领导下,要靠党的领导。当时中学生的斗争矛头基本上都是对着学校党支部的,但是只是批判他们的修正主义倾向,批判十七年来教育路线的问题。这完全是可以有序进行的嘛。虽然我对他们有一定的理解,像王铭说的:我们受压制,工作组整我们,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和他们斗。我劝他们多沟通,不要采取这种方式。不过,当时他们已经听不进去了。
四中像我这样的,不是一个,是那么一批人。我们作为能够掌控四中文革运动的这批人,在思想上是不接受红卫兵的,认为它是一个非组织的行为。实际上,我们对于当时海淀区学生比较激烈的做法也很不以为然。我们认为它不是一个正常的、像以往中央推动政治运动所需要的那种组织。所以,我在内心深处是抵触红卫兵的。甚至我多少有一点点认为,我们这些学生党员所代表的四中学生的水平,和海淀区这些起来造反的学生水平是不一样的。我们认为,我们更有政策水平,更了解党的意图和党的安排,更能有计划地推动这样一个有序化的运动。上面派工作组,我们就听工作组的;上面有政策文件,我们就按政策文件办。我们当时的思想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所以我们学校从文革开始,运动都是有序进行的。
从另一个角度说,后来的四中红卫兵在造反的意识上,也远远落后于海淀区的这些红卫兵。这和当时不同学校的学生成份构成有关系,和学生群体中的不同思想积淀有关系。如果不是其后潮流的推动,我本人是反对成立红卫兵的。在某种程度上,我视这种组织为革命运动中的“勇敢分子”。我今天说这话完全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这已经是久远的历史了。从一开始,在四清运动中和入党之后,我已经被一些同学视为保守派,我也知道是哪些人、有什么样的看法。但我对此不以为然,始终认为我走的路是正确的。就是坚持在党中央的领导下,有系统、有组织地开展运动。这不仅包括四清中解决基层领导班子是不是变质的问题,也适用于文革中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问题,至少我认为应该如此。
现实情况是,工作组一来,学校党支部就瘫痪了。工作组就是依靠四中的这些学生、依靠团组织进行领导。后来四中成立了学校文革委员会,我又是主任,周坚是副主任。可以说,我们根本没有必要成立什么红卫兵。红卫兵这个概念,它和我们的思想主张,和我们的年级支部这种体系都不相符。
这期间有一个重要的政治信号,不过开始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我脑子里从来都是要听中央,实际上后来才知道,中央已经分裂了。或者可以说,中央本来没有分裂,是毛主
席硬生生的把它撕裂了。1966 年7 月29 日,刘少奇、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召开北京市文化革命积极分子大会。我还记得邓小平说了句四川话:“坐倒起讲”,意思就是坐下来讲。结果,毛主席突然从主席台侧幕处走出来了,带着中央文革的一群人,在台上走了一圈。你说毛主席走出来,少奇、小平能够不过去恭迎吗? 这毛主席太厉害了,他就是不理人家,根本不和刘、邓讲话。他们表现得完全无助,一点面子都没有,再镇定的人也受不了。这些,下面坐着的人都看到了,这是个很强烈的信号。不过,我的反应还是有点迟钝,没有意识到中央已经分裂了,还是循着维护一个领袖、一个中央、一个组织的信念来考虑问题。
四中成立红卫兵比较晚,到“八一八”毛主席第一次接见红卫兵时,我们还没有成立红卫兵呢。那天在天安门广场,我们从高年级每个班抽调了5 到10 个同学,在金水桥附近维持
秩序。这时,四中还没有正式打出红卫兵的旗子,也没有袖章。后来听到扩音器的广播,要四中的负责人上天安门,我就上去了。在这次会上,毛主席充分肯定了红卫兵小将,局势明朗了。
从天安门回来以后,我们觉得不能落后于形势,于是在四中成立了红卫兵。刘辉宣当时批评说,我们没有成立红卫兵是落伍了。他这话虽然对我们有促进作用,但不是决定性作用。我们之所以成立红卫兵,主要是由于毛主席公开表态支持了红卫兵,我们就不能继续按照原来的想法做事了。红卫兵被毛主席肯定以后,既有整个大形势的要求,又有内部的压力,包括刘辉宣这些激进同学的压力,也包括干部子弟内部纷争中认为我们保守、妥协的批评,所以在四中,我用一个说法叫——“不得不”成立了红卫兵。
但是,四中红卫兵没有一个完备的组织体系,没有实际上的红卫兵总部,没有设红卫兵的运行机构,实际上还是利用年级支部、文革委员会,各个班的文革主任等这样的一些组织
形式。可以说,红卫兵不是我们那个时期参加文革运动的主要方式。
当时,我们一方面必须要说自己是红卫兵,是革命的;另一方面又不能接受血统论和暴力行为。于是,我们就走向了红卫兵的变异。
说起文革的暴力,总的来讲是人性中恶性一面的大爆发。为什么我们后来的西纠通令当时得到社会各种阶层的拥护,就是因为老同志希望我们保护他,被抄家的所谓黑五类也希望有个政策界限。许多原来的所谓黑五类在城市里,其实身份都已经转换了,可有人还把那个根儿记住了。在红八月的抄家风潮中,街道、派出所协助查老底,查完就动手抄家。很多抄家都是跨学校、跨地区的,通常是在学校附近查抄,谁想抄就抄了,而且夹杂着大量暴力,非常之乱。这是当时社会上普遍的现象,似乎是上层有组织推动的。那时很恐怖啊! 我们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事儿。
在破四旧已经形成大势的情况下,我希望在学校里大家不要这样对待所谓出身不好的同学,并要求我们班的同学和年级的同学,对出身不好的同学的家庭采取有组织的保护性抄家。我有个同学叫周雪中,他家就住在我家的对面。他学习也很好,我们初中、高中部是同班同学。上学时,我经常到他家去,坐在他家大杂院里的小桌子边一起做作业。这时,我们对他家也进行了保护性抄家,我们去了并没有真的查抄就贴上封条,写上“四中红卫兵已抄过”。并让他们家里人把这些封条保护好,等其他学校红卫兵来时给他们看。周雪中的家就是我亲自带人去“抄”的,而且去的人里还有周孝正! 因为我和周雪中的私交特别好,以当时我的地位,我亲自去就表明非常重视这件事。
最近这次同学聚会中,大家还一起回忆了保护性抄家的一些情景。鲁啸威以短信告我:“我仅在抄家时去过许以敬和常悦家,此前没去过,此后也再没去过,因而印象较深。常悦家住在西四一条胡同小院。他的父亲个高大腹便便,母亲瘦小孱弱。到他家后进了他父亲书房,常悦拉开书柜抽屉,里面有许多罐头。于是我们吃了几罐后,四处张望一下,什么也没拿,留下了你给的封条就走了。历时不到半小时。”说起来,鲁啸威、周孝正那时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红卫兵”!
大家还回忆起其他人谁负责“抄”谁家。刘东负责抄黄汉文家,董志雄负责抄金以键家……气氛之平和友好,在充满暴戾之气的当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甚至也出乎我今日的想像。鲁啸威不无动情地感慨:当年那样做了,同学们之间才没有仇恨,才没有伤感情,才能像今天这样聚会啊。
后来我们就规定每个年级支部及早安排好,对于所谓出身“黑五类”的同学,比如说地主出身什么的,都应由本班的红卫兵负责查抄,不准他家附近的其他学校红卫兵插手。那时候,暴力行动非常容易发生。你不去,旁边的什么学校红卫兵可能就来了。当时,四中确实有不少所谓“出身不好”的同学家,是被自己班上的红卫兵查抄的做法。我不敢保证说,在四中红卫兵对班上同学抄家的行动中,没有发生过暴力事件。但是同班同学去抄家,毕竟有一个情面上的问题,这种方式相对会温和得多。从我们制定这个政策的出发点,就是希望保护自己的同学,不要让其他学校的红卫兵去抄。因为那时候如果当地的派出所、街道啊,一旦给红卫兵提供了消息,红卫兵们往往就会采取残酷的方式。我们提出的实际是一种保护措施,当时就是这个心态。但是后来社会上流传的,有点走样。
顺便说一下,对血统论我是很不赞成的。社会上出现由对联引发的一个大辩论,我认为实际上是一种反动。我那时也看了广为流传的“谭力夫讲话”。看完后,我只能说我很佩服他的口才,引经据典,娓娓道来。但是实在说,讲的道理缺少说服力。他讲的东西不能说明问题,因为我们党的宗旨、我们党的政策、我们党的发展、我们党的组织构成都不能容纳这个观点。我母亲就是一个官僚家庭出身的人,怎么是“老子反动儿混蛋”呢?我从思想上不接受。所以在这些方面,什么对联辩论等,我们都比较消极。对我们的立场,刘辉宣他们这批人是有意见的。他能即席为“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对联谱出曲来,实在是很有才气,我真是佩服。
我跟他个人关系很好,但是在四中,还是“政见”不同,我们把他视为“勇敢分子”,他把我们看作“保守力量”。他还编了好几个革命歌曲呢,据说有11 首之多。我记得有一个什么“红卫战士响当当”,用京剧的调子谱曲的,当时也是很轰动的。他的才气在以礼平为笔名的《晚霞消失的时候》中得到了展示。我更感谢和重视他在他的口述史中,对我的理性行为所做的高度肯定,尊重他从自己角度对文革的深刻反思。
我不同意对联,也受到了我母亲的影响。因为在这件事上,她曾被毛主席点名批评,这在后面再谈。总之,我在文革初期的思想认识,还是党的政策这个传统观念,尽可能地去保护身边一些所谓出身不好的同学。我们对同学家采取保护性抄家的实质,就是不同意血统论。这和我们之前在学校里建立起来的同学友谊是相关的,没有因为所谓的血统论割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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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转帖:《孔丹的四中歲月》~作者:張中江
「原中信集团董事长孔丹,5月30日应邀在北大图书馆,以其去年出版的口述史著作《难得本色任天然》为主题,与该校师生交流关于文革的家国记忆。
孔丹,出身红色家庭,其父为原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孔原,母亲为周总理办公室副主任、国务院副秘书长许明。在北京四中读书期间,他是“西纠”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西纠”连续发布十个“通令”,曾对初期文革有过很大影响。其后曾因此入狱。文革结束后,成为经济学家吴敬琏的研究生。毕业后曾担任国家经委主任张劲夫的秘书,之后先后执掌光大和中信集团二十余年。反思过往,孔丹觉得文革和西纠,都是自己的“际遇”,其中一些事情也是不得已为之。」
撰文/张中江
极少接受采访的原中信集团董事长孔丹,5月30日晚在北大图书馆与师生交流互动。这位生于1947年的“红二代”,当天主要讲了自己的“前三十年”,文革的经历自然是其中的重点。作为著名的“西纠(首都红卫兵纠察队西城指挥部)”负责人,谈及文革那段历史,他坦言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做的,但是是任务,没办法。
当天的演讲地点,在北大图书馆的北配殿,大约可以容纳两百人左右。活动开始前,屏幕上一直在循环播放孔丹一家各个时期的照片,最后一张ppt是孔丹65岁生日时,时任国务委员的马凯送给他的一首诗:“半生长卷已斑斓,更有殊才上笔端,最是较真终不改,难得本色任天然。”孔丹将最后一句选作自己口述史的书名,也是当天发言的主题。
落座之后,孔丹先提到自己来北大的时机很特别,习近平总书记今年5月4日在北大讲话中指出,“每一代青年都有自己的际遇和机缘,都要在自己所处的时代条件下谋划人生、创造历史”。
孔丹特别注意其中“际遇”和“机缘”的区别,还专门查了这两个词的含义。他说际遇就是一个人的遭遇,时运。机缘源于佛家用语,指的是因缘。自己18岁入党就是一场机缘,而文革中自己和家人的种种经历则是际遇。
少年孔丹是个好学生,初中三年是三好生,直接保送到四中高中。那时候,刘少奇、林彪、陈云、陈毅、贺龙、徐向前家的孩子,彭真家两兄弟,薄一波家三兄弟等,都在四中。孔丹的父亲是原中央调查部部长孔原,母亲是周总理办公室副主任、国务院副秘书长许明。他那时在同学中地位很高,成为“天然的学生领袖”(孔丹语)。
当时四中的一些高官子女,能够提前收到小道消息。据孔丹介绍,当年薄熙永(薄一波之子,薄熙来长兄)听到消息,说1966年高考可能要停下来。他提议说:“咱们得争取主动,干脆发起废除高考的倡议,中央一定会接纳的。”孔丹对此表示同意。于是,那一年的6月18号,《人民日报》在头版位置发表了两封信,一封是北京四中高三五班全体同学《废除旧的升学制度给全市师生的倡议书》,另一封是《北京市第一女子中学高三四班学生给毛主席的一封信》。信中建议,从当年起就废除旧的升学制度。谈到外界对于此事责难的声音,孔丹认为,“实际上是中央已经有了考虑,我们不过得了风气之先,做了这件事。我们那封信是有背景的,不是自发的。”
“由于我在学生中的地位,顺利成章成为四中的文化革命委员会主任”(《难得本性任天然》,49页)。无论在书中还是在当天的演讲里,孔丹都流露出被时代大潮裹挟的无奈,“我在文革初期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身不由己,这是我的宿命”。
据他的说法,毛泽东1966年8月18日第一次接见红卫兵,当时四中还没有红卫兵。孔丹作为四中学生的负责人,也在那一次登上了天安门。
在那场浩劫中,孔丹的名字与“西纠”紧密相连。一个小细节,大概可以说明西纠的影响范围。在当时西纠的名气很大,甚至铁人王进喜都想成立红卫兵西城纠察队大庆支队。关于“西纠”的成立,陈小鲁回忆说是他倡议的,后来四中的同学成了负责人。在后来人的描述中,孔丹被认为是西纠的“司令”,陈小鲁则是“副司令”。西纠成立最初的主旨是希望维持秩序。8月31日,毛泽东第二次接见红卫兵,孔丹给江青、周恩来、林彪和叶剑英等几位老帅佩戴了西纠的袖章。那个袖章,比一般红卫兵的袖章都要大。
孔丹认为,西纠在文革刚起来的那段时间,发挥了好的作用。包括在火车站维持秩序,保护班禅、程砚秋遗孀、刘诗昆、何长工、赵尔陆、余秋里等人。在后来的“红八月”中,西纠所做的也是“保护性抄家”,并没有真的查抄,而只是贴上封条。
在他看来,西纠主要做的也就是上面几件事,它实际上是党内高层斗争的一个反映,不过它的形象和影响被无限放大了。1966年9月,陈伯达讲话谈到高干子弟不要担任群众性组织的负责人,孔丹和其他几个西纠负责人陆续离开北京去外地串联。对于西城区一些学校的暴力行为,孔丹认为西纠总部是难以承担责任的,只能由那些实施暴力的个人负责。
虽然存在时间并不长,但西纠,成了孔丹一生的梦魇,甚至影响了他的大半生。1966年12月16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大会,江青在会上点了五个人的名字,有王任重、周荣鑫、雍文涛、孔原和许明。她说要抓出西纠的后台。那之后不久,灾难接连降临到孔丹家里。12月底的一天里,孔丹和父亲相继进了监狱,母亲则自杀去世。
两次经历牢狱之灾后,孔丹1969年2月到陕北插队,一直待到1972年。其间孔丹没有放下书本,自学各种大学基础教材和理论,甚至还读黑格尔的著述。
1978年恢复高考后,孔丹报考吴敬琏的研究生,成了他的开门弟子。毕业后被调去做国家经委主任张劲夫的秘书。再之后曾先后执掌两大集团,光大待了16年,中信待了10年。2010年年底,63岁的孔丹退出一线。
2013年,孔丹口述的《难得本色任天然》在香港出版。而今已退居二线的孔丹,担任着中信主办的《经济导刊》总顾问,刘小枫、汪晖等学者都在其学术委员会成员之列。该杂志2014年5月的封面主题是《关于建立“中国学派”的对话》。推动“中国学派”在世界上独树一帜发展,正是孔丹所希望的。
另据当天主持活动的北京大学韩毓海教授介绍,孔丹下学期将在北大担任客座教授。
虽然多年担任大型国企的掌门人,孔丹行事非常低调。据他说,自己只为了配合集团工作,接受过一次采访。而对于“官二代”的称谓,他也不愿意接受。回首六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孔丹表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的思维定式都是“我是组织的一员,我只能跟着组织走。”文革中的一些事,“都不是我想干的。但是没办法,工作组来了之后说,就是你干这个,那我就得接受。”
“很多人把我看成一个红卫兵领袖,又是坚决反对成立红卫兵的一个人。这是事实。”孔丹这样说。
~撰文/張中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