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东华门,老北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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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大街是北京城一条不足一公里长的东西向街道。与之平行的,北面是著名的“五四”运动发源地沙滩大街。南面是天安门广场所在地,东西长安街。
东华门大街像一条扁担,一头儿挑着的是闻名世界的文化遗产故宫,另一头儿挑着的是热闹繁华的王府井大街。有皇上那会儿,这条街有一半儿坐落在皇城里边,那就是西半条街的东华门大街。皇城外边的东半条街叫东安门大街,如今统称东华门大街。附近有缎库、瓷器库、灯笼库、葡萄园、妞妞房、奶子府……听听这些地名儿,就知道过去这一带是皇上家的地盘儿。老话说,北京城“南贫、北穷、东富、西贵”。 说起东华门大街,可称得上是既富且贵了。
清朝末年,那侗那中堂的府邸,中华民国最后一任市长何思源的宅门儿,都在东华门大街附近。同仁堂乐家、东来顺丁家,正兴德茶庄穆家、稻香村食品店和森隆饭庄的店东张家……,不少大买卖家都住在东华门大街一带。不少文化人像老舍,北大教授钱玄同、刘半农,之后的季羡林,围棋圣手过惕生,戏剧家焦菊隐等,也生活在这一带。
说起东华门大街沾上富贵二气,还因为这条街上真有几处知名的去处和大买卖、名商号。 大街迤南不足百米,有一座皇家敕建的藏传佛教寺庙普渡寺,又名玛哈噶唎庙。此前,这里是明朝“土木之变”以后,囚禁明英宗等二位皇帝的地方,大清国进关,那里又成了开国第一功臣多尔衮的府邸。大街路北的27中学,早先是建在大清朝理藩院(相当于如今的外交部)旧址上的孔德学校,那是北大教师鲁迅兄弟、胡适、钱玄同、刘半农等及民国官员李石曾为子弟们入学修建的。从那儿走出的学生有钱三强、陈香梅、吴祖光、盛家伦等一干社会名流。路南的翠明庄是当年国共和谈,中共代表团的下榻之处。孔德学校往东不远,一座不起眼儿的小庙,崇祯皇帝曾在那儿停过灵。
街东头的东兴楼饭庄是当年京城第一大饭庄,紫房子照相馆也是同行业中执牛耳者。义利食品公司是北京仅有的几家西式食品店之一,真光电影院是一座美轮美奂的西洋式建筑,里边的舒适程度堪称京城第一。还有个特点是这条街上古玩店多,汽车行、汽车配件行多,您想这些个买卖要开到南城南横街、百纸坊一带,那东西卖给谁去?
那年月,北京只有现在人口的十分之一,绝没有环境污染、交通堵塞一说。清晨的东华门大街碧空如洗,一排鸽子从瓦蓝的天空飞过,随着一阵悠悠的鸽哨声,东华门开始了新的一天。
“芹菜、香菜、 韭菜、 柿子椒、西红柿、茄子扁豆来啊!”这是卖菜的吆喝,“我的红砖块儿大的酱豆腐,我的五香的疙瘩皮”这是挑挑儿卖咸菜的吆喝,“卤鸡呀”吆喝声悠长,“有破烂儿我买”带着几分凄厉,那边儿“嗡嗡”的唤头声是剃头的在召唤买卖,街上顿时热闹起来。饭铺子里炸油鬼、炸焦圈儿、炸薄脆、芝麻酱烧饼、马蹄儿烧饼、粳米粥、豆腐脑儿、面茶、豆浆……五花八门,香味四溢。街两边儿的买卖、店铺,纷纷下板,挂幌子开张。油盐店、香腊舖、点心舖、粮店、馒首舖、肉舖、羊肉床子、绒线舖……各色买卖应有尽有,街上摆摊儿卖凉粉儿、扒糕的、卖老豆腐的、卖炸鱼、炸丸子的、卖切糕,艾窝窝的……各色小吃,香味诱人。
太阳升至半杆子高,张掌柜、李东家们早已洗漱完毕,出得家门儿。街西头儿的油酥火烧和街东头的馄饨,可是两样儿镇街的名吃。油酥火烧供早儿,馄饨供晚儿。说起这油酥火烧真是京城一绝。精白面在石板上擀成比纸还薄, 薄到透明的长片儿裹上萝卜丝叉烧肉馅,唰上油放到饼镗里烙到两面黄,再放到炉堂里烤,出锅时皮儿酥脆、馅儿鲜香、美味至极,买主儿也最多。
吃罢早点,往西溜达着就到了筒子河。 这筒子河是紫禁城的护城河,蓝天碧水,金瓦红墙,岸边垂柳成行,真是个溜早儿的好地方。河边上吊嗓子的,练太极,遛鸟的,算卦看相的已是熙熙攘攘。稍远一点就是中山公园和太廟、景山公园、北海公园。张掌柜或者李东家们,逛完了公园,已是傍晌午,吃中饭还得是在东华门大街。 连陞三元的烤肉、芝麻酱烧饼、杂碎汤、肉饼、小米儿粥又便宜又实惠。 两烧饼夹烧羊肉,一碗杂碎汤,有干有稀,吃得舒坦。
吃饱了,身子骨也乏了,奔哪儿?清华池或是福海洋澡堂子。“里边儿请,老没见您哪!”这边伙计吆喝着,边递上热手巾把儿,香片茶随着沏上。掌柜的在热水池子里泡得通体舒服,不由得亮一嗓子“一马离了西凉界。” 泡够了, 睡上一觉,喝透了茶水,上哪儿打发时间? 东安市场凤凰厅,侯宝林、郭启儒的相声,荣剑尘的单弦,白凤鸣的京韵大鼓,快手刘的戏法儿……玩意儿真是地道!喜欢洋派的到东安市场会贤球社打几番回力球,台球或奔东华门路南的真光电影院看场电影。
掌柜的晚饭必定有饭局,东来顺的清真菜、涮羊肉,森隆饭庄的淮杨菜,翠华楼、春元楼的山东菜、吉士林,和平餐厅的西点,惠而康的烤鸭都不觉新鲜,尝尝和风餐厅的日本菜“鸡素烧”味道如何?
饭局已毕,正赶上吉祥戏院开戏。老几位一瞧,戏码儿不错!杨盛春的《艳阳楼》,李多爷的《钓金龟》,大轴是谭富英、裘盛戎的《失空斩》。现买票,进了戏园子。
那年月,东华门大街一带是有钱人的乐园,可是穷人也有穷人的活法儿,东华门大街也养穷人。夏景天儿,您上羊肉舖买上半斤烧羊肉,记住喽多要汤,拿回家去烧羊肉汤浇过水面条,就着黄瓜大蒜,下顿烙饼夹烧羊肉。冬景天儿,您上宝华春买一斤炉丸子,回到家炉丸子,粉丝熬白菜,都是花费不多贫富皆宜的美食。路北粥棚,贴饼子、棒茬儿粥、咸菜管够。面摊上,粗瓷大碗,过水儿荞面条,都是“引车卖浆者流”欢迎的饭食。
戏园子电影院去不起,附近隆福寺庙会,东大地(现今的东单)照样有耍把式卖艺,唱西河大鼓的、说评书的、变戏法的、卖大力丸的,不花钱也能乐上大半天儿。灯晚儿,恒通茶庄的话匣子放足了音量,“静街王”王节奎的评书《包公案》开播,街上行人顿少。恒通跟前,围着不少蹬三轮,拉洋车的。这会儿您给多少钱,也不拉活。为什么?白玉堂是死是活不得而知,这书,正说到肯节儿上。
已近午夜,吉祥戏院散戏了,真光的末场电影也散了。街东头儿的馄饨侯、 馄饨梁、馄饨王……一溜的馄饨摊儿灯火通明,浓浓的骨头汤煮出的热馄饨,加上紫菜、冬菜、虾皮、豆苗儿, 再来盘儿褡裢火烧, 戏迷影迷们过路行人们,在这儿结束了东华门大街普通的一天。
午夜时分,行人渐渐稀少,昏暗的灯光下,偶尔飘过几声“半空儿——多给!”(半空儿-挑剩下的炒花生)、“萝卜赛过梨哎”、“羊头肉哎”,悠长凄厉的吆喝声。
北京城、东华门,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