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 难忘的初三班主任老师 - 我的恶梦般的一年
anonymous-102778 10/13 8439
远近: 难忘的初三班主任老师 - 我的恶梦般的一年
(原文發表於2011年7月www.cnd.org,大陸朋友需要翻牆才能看到cnd. org)
常常读到友人写的关于老师的回忆文章, 内容无非是老师知识丰富,和善,教书育人,对作者的影响很大很持久。每当此时,我就有意识地想想曾经影响我的老师, 小学, 中学, 大学,研究生; 很多老师, 大多淡忘了, 只有少数几个还印象深刻, 难以忘怀。我很幸运,每个阶段,都遇到1-2个好老师,让我难忘。然而 高老师 却是唯一的老师,留给我的是苦涩的回忆。
高老师是我初中三年级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那年高老师刚刚师范毕业,24岁上下,其实也就比我们这些学生大8~10岁,来到这个市重点中学任教。 我们学生可以感到高老师喜爱他的教学工作,认真, 努力。但如何管理我们这些学生对高老师却是很大的挑战。 当时初三的学生,学习上是参差不齐。 身体上,有的已完全发育成熟,有的还没有发育。 学习的动机上更是南辕北撤,有的根本没有目标不想学, 有的则想努力学习。更让高老师头疼的是,班上有几个男生很调皮,并不把高老师放在眼里,他们的主要精力是在如何吸引女生注意, 如何将高老师搞的狼狈等等。我的印象中, 在他做我老师的一年里,高老师的相当大的精力花在了整顿纪律,对付那几个调皮男生上。
我初三时, 14岁,身体还沒有发育,荷尓蒙也不高,对很多事情懵懵懂懂,也没有特别近的朋友或圈子。但是我心理上却是早熟,为自己的前程担心,知道读书上大学很可能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所以我学习用功,成绩也在班上也中上。(題外話,當時班上絕大多數同學年齡比我大1~2歲,而我生理上又比同齡人晚發育1~2年;綜合起來,就像是跑400米,我剛剛進入跑道,別人己經在終點了。所以有些父母讓孩子多學早學,以便跳級,其實是非常不明智的).
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高老师对我有很深的偏见。时间过了30多年,我自己的儿女都上大学了, 很多中学的事情都已忘记。 然而,高老师对我, 一个少年的不公,他的苛刻挑刺的眼神,依然难以忘却。高老师对我的不公,有很多, 我现在还记得的有3件事。 第一件事 是上课说话。老师在上面讲课, 学生在下面当然应该保持安静。 当时我坐在教室中间,高老师写黑板时,有同学在下面小声说话。可是,高老师却认定是我在说话。可能高老师以为这是对他的权威的挑战,必须杀一儆百,把不安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 我发誓绝对不是我。如果高老师调查一下,很可能就没有下面的故事了。但是,第一次,高老师让我罚站,放学后留在学校反省到很晚。第二次,高老师让我罚站反省,写检查,并在班级上公开读检查。 读检查后, 高老师总结说我写的检查很好很深刻,相信我今后会改正。 可是,当时我的心在流泪。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公开检查受羞辱? 写到此, 读者可能会说, 你为什么不坚持到底不认错? 其实我开始也不承认,只是高老师的压力不断升级,而我只想此事赶快过去, 不得不违心认错。 是否犯人在看守所也是相同的心理?
第二件事,細節己經完全忘記了。只記得是一次集體活動,班級紀律比較亂(用現在的標準其實還可以)。高老師事後把我一人叫到辦公室,所謂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反省 一直到很晚校園漆黑一片,整個學校就我一個學生,也不知道幾點。到不是我這個人講義氣,我當時真的是迷糊, 連發生什麼事了,都不知道。最後,當然是違心的認錯。這一輩子,唯有那一年幾次違心的公開認錯,都和高老師有關,以後再沒有發生過。(讀者不要誤會,正確的批評是應該的。這裡說的是一個老師對一個14年少年的反覆的完全無中生有的指責)。
第三件事是早晨做广播体操。 每天早晨,各个班级的学生排队在操场做广播体操;学校 搞一些评比,那个班 做的最好最整齐。高老师很想自己的班级获奖。 我知道高老师已经注意到我了,故我做广播体操很认真, 丝毫不敢马虎。然而,恶梦还是降临了。 有一次,广播体操开始后, 高老师就在我身边, 我当然做的一丝不苟,尽了最大努力。高老师还是不满意,广播体操做完后,他让我一人重做一遍,其他同学在旁边观看。我恨不得脚底有一洞,让我钻下去。在當時的班級,我的臉面早己丟盡,毫不在乎了,可是這一次是在全年級的眾目睽睽之下,我的在其他的班級的朋友也都看見了! 一个14岁的少年的自尊,被无情的摧残践踏!
我很委屈,却无人可讨论。同学朋友认为我应该负责,高老师为什么要 和我过不去? 而我的父亲在家很专制,我如果和他谈起, 他一定以为是我的不对。 我当时排解情绪的方法就是到河边去跑步, 跑啊跑,跑到筋疲力尽。 很感谢我当时的同学朋友,他们并不在乎老师如何对我,陪我度过了恶梦般的一年, 我们照样在一起打牌,下棋(世界大战)。
以后, 高中, 大学, 研究生,遇到很多好老师, 没有受过委屈;如果是我的錯,我主動承擔。 工作后,远离那个城市,常常回去探亲。后来和当年的几位同学谈起我的经历,己經無人有印象了。
高老师对我的影响, 一直到现在。结婚后,夫人谈起她的老师,常常为她的 一路受宠而自豪。而我, 总是首先想起的就是高老师。 有了儿女后,怕他们重蹈我的经历,常说,“如果你觉得老师对你不公平,告诉我, 我替你摆平”。 让我安慰的是,他们都始终认为自己是老师的宠儿, 至少没有收到不公平对待。美国的老师让每个同学感受到平等对待; 而中国的老师常常故意区别对待学生。
我大學畢業後,也在國內做過幾年教師,包括班主任,也碰到過如何處理不守紀律的學生的問題。我的原則是絕對以事實為依據,沒有事實就把學生往好處想。有事實時,也絕不傷害學生的自尊。這是我的底線。
高老师为什么如此对我,他的动机一直是个谜。 如果他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公平和故意的羞辱反复发生在我身上?如果他是故意的, 他到底想得到什么好处?我想,如果我晚2-3年遇到高老师,我的荷尔蒙激素已很高,我很可能控制不住地用拳头揍他的鼻子。而我的自尊意识已苏醒,我也绝对不会屈服的了。俗话说, 马善被人骑, 人善被人欺。可能当时,班上调皮的男生, 高老师应付不了(對付過剛剛進入靑春期男孩的中年人,應該有體會。那種無畏的挑戰的眼神,至少是讓你有顧慮的),柿子捡软的捏, 所以我就成了高老师杀鸡儆猴的东东了。也有可能,高老師也就是當時農村大隊書記的水平,不把農民當人,可以隨便侮辱關押。 当时, 还没有给老师送礼的说法,否则,那就是可能的原因之一。
写此文时, 上网查了查高老师, 他还在那个学校, 早已是全市著名的特级教师了;很多学生在网上,写了很好的好话,表扬高老师。我想, 很可能,高老师当年真的不是故意的,毕竟他刚刚工作。 下次回家乡,我应该去拜访一下,不知高老师是否记得我?
远近:奴才是怎样炼成的?
- 恶梦醒来, 对老师责任的反思
“老师”(难忘的初三班主任老师—我的恶梦般的一年)一文贴出后,引起部分读者讨论。 有意思的是,多数人认为我是小题大做, 那个年代谁没受过委屈。也有现在做老师的,从老师的角度分析提供解释,尤其感谢楼老师的既精彩又善意的反馈。我写“老师”一文, 算是给此事画句号。 高老师对我的影响虽持久但不严重,我在后来做老师/ 父亲 /雇员 /老板时,都以此为鉴,首先选择相信人善良的一面。
“老师”一文的另一目的 是探讨中国文化及中国教师 对孩子的 影响。 比如 “师道尊严”,好在那里?同样是亚裔老师, 孩子就是喜欢美国出生的老师,不喜欢中国出生的。 本人因工作原因,常常接触美国大学的学生,我就此事询问了他们对中小学老师的印象,是否有他们特别不喜欢的老师。学生中,没有人说有不喜欢的。美国的中小学生常常将老师当朋友,很平等,学生跟老师和成人交流没有一点怯场;而中国的学生,即使是大学生, 和老师和成人交流也常常怯场。
中国文化教人做人时, 常常有一个字,“忍”! 很多人将 “忍”作为座右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汉不吃眼前亏”。笔者在国内时,就有多个同事和 领导 将“忍”压在办公桌上的玻璃下。 长此以往,照就了易于满足的和谐的 顺民,却丢失了“尊重” “平等”“尊严”。 有权势者 (父母,师长,上级,朝廷)的 “死不认错”“永远正确”,无权势者的 “死不告官”“ 忍字当头”, 正是一对互为因果的宝贝,而“是非”“原则”“公平”“正义”早已无人在乎了。 在学校时,“忍”; 工作时,“忍”; 一直“忍”到媳妇熬成婆, 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而在社会上, 能熬成婆的毕竟是极少数。 于是,多数人就熬炼成了奴才, 一生唯唯诺诺;个别的修炼火候不够则成了暴民。 所以, 我认为老师们的威权 霸道,“不认错”, 对“奴才”“暴民”的炼成,至少要负部分责任。
学校的主要使命应该是将学生培养成自信的负责任的公民。学生在学校和老师相处的时间 往往多于在家和父母相处的时间, 老师作为一个群体, 当然要对未来的公民 及社会负担起责任! 最近读到一篇专家关于如何做好老师的文章, 通篇没有提一句“尊重学生”,而是将学生当产品来对待, 按成绩分类为“好生,差生”。 谨以此文,希望抛砖引玉, 引起重视关心。
附部分读者评论:
读者昨天:有时候老师偏爱一些学生,并对某些学生不感冒,很正常。没必要那么多年还不能释怀。我的判断是老师早把你忘了,是你自己老是念念不忘,没有必要,让这一切都过去吧,记住该记的事。
读者水先生: 也觉得有点儿鸡毛蒜皮。偶高中的时候有个政治老师,没42就罚偶站着听课,说要治治偶骄傲的毛病,天地良心偶没觉得自己骄傲呀。这种42也值得往心里去,还成了恶梦,几十年都过去了还要找老师“沟通”,have nothing better to do?
读者eugubina : 老师们也是人,好的坏的都有,也许作者的那个高老师就是那么坏。我有过不少好老师,也曾有过一个头顶长疮脚跟流脓的坏老师,他不光对我不好,在学生中拉一部分打一部分,对其他老师也很不好,对校长搞阴谋,写匿名信,告黑状,图谋取而代之。
ILoveMuLan: 因小见大嘛。你可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个年代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一些屈辱,可能是从自己的家庭,可能是来自学校,也可能是根本不认识不搭界的人,。。能说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吗? 早控诉早解脱,现在不控诉,更待何时?
读者 楼老师 (1):
至于作者这位高老师为何挑他毛病?因我本人目前当老师,有点切身体验,试着帮作者解析一下,解开心结就能跨过人生的坎儿。一方面大概如作者分析的,当初这位小高老师初出茅庐缺少经验,国内当年的师范培训也少有教育心理学,他可能是会捡软柿子捏。但另一方面,我觉得那位老师其实对作者的偏见中有着偏爱,很多老师对喜欢的学生要求特别严,属于恨铁不成钢。问题是拿捏得好会激励学生,但掌握不好却会伤害学生。这就是当年那年轻曹老师经验不足之处。相信他通过很多学生成功或失败的例子,会总结出丰富经验,才有今天的成就。不过换个角度,当了老师摸索经验试验品的学生若成了反例却倒霉了。我如今也是在不断摸索如何与美国学生打交道,积累经验后也在不断反思,作为老师,不能不严格管教学生,但又希望尽量减少对学生的负面影响。
再者,作者不妨也学点少儿心理学,可能会疏解一下多年的心结。其实,处于青春期荷尔蒙变化的少年们,多数有一种想吸引人注意的情绪,因此采用不管好坏的方法来达到目的,做出些荒唐事。那些故意调皮捣蛋者多出于这种心理,他们巴不得被老师拎起来罚站、或单独表演做操之类的,好吸引人眼球呢。如今咱也有不少这类美国学生。而作者当初的少年心态正好相反而且自尊心强,属于比较特别的,因此被老师展示到大庭广众有些受不了,而老师可能觉得那个年龄的孩子多数不会很在意这些,没想到对你的影响如此深远。
读者 楼老师 (2):确实,惩罚是一种“挫折教育”,在注重教育心理学的美国,也照样需要从小对少儿进行必要的挫折教育,被捧大的孩子心理反而不健康,抗不住人生中的失败。当然如何将“惩罚”用的恰到好处,达到教育目的又不伤害孩子心灵,就要凭教育者的经验了。
至于为何作者一直对这位老师耿耿于怀,或许正因为本来彼此很有好感,才会更在意这位老师的看法对受到特殊“惩罚”更难受。很多小时候的感觉当时是不自知的,大了以后回想一下才能总结出来。比如不少人回忆当初暗恋哪个同学老师邻居长辈之类,其实那时不见得懂这些,都是日后被启发出的灵感。作者想开点,拿这题材编个短篇小说,保准就释然了!
读者 楼老师 (3):你是比较敏感。这种事真的谁都遇到过,不会太在意的,尤其中国的老师,为了保持“师道尊严”没因由地故意为难学生也是常有的。如皮卡解释的,若遇到老师心情不好,转移怒气,谁碰上谁倒霉。这种事在职场也常有啊,当年的磨练,应该对日后有益呢。
作者:遠近
wechat ID: tonywang94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