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和柚子


三国  05/13   14024  
4.8/5 



作者:无名农夫 (版权所有,谢绝转载!)

          我们的交易大厅很牛气,是市中心一栋六十层楼中间,把三层楼合起来建成的。临街墙是一面几十米高的大玻璃,有自动感应的墙帘,天花板装了吸音材料,几百人大声嚷嚷,噪音上传,对旁边的人影响很小。
          据说这个大厅是北美第二牛的,花了将近一亿美金建造装备,而整栋楼,才花了不到三个亿。这里主要是做债卷交易,每个部门有自己的交易小组,按华尔街的传统,每个小组叫一张交易桌。


          我和我的队友,是给按揭结构衍生债卷交易员打杂的,做债卷数量分析软件包和前台交易系统。我的座位,在靠玻璃墙的一列。由于座位在边上,和玻璃墙之间有一个过道;免费咖啡室又在身后几排远的角落,来往的人比较多。特意选了这个战略位置,除了向墙外看街景散心方便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这样能和大家多打招呼。
          晚上六七点交易完人散后,有些年轻交易员会拿出个橄榄球扔着玩。我有时也会找个老中或老印玩玩球。在花了一个亿美金打造的交易厅里玩球,有一种虚荣的爽快。
          做交易的人都没有时间,工作压力很大,喝咖啡象喝水一样。一天十二个小时喝下来,
          很多人都象神经官能症发作一样。最省事的放松方式,就是不停地骂大街和骂娘。有时候有人做坏了一个交易,砸电话,狂叫哀嚎几声发泄的,是常有的事。技术部有一些备用电话,专门给脾气暴燥爱砸断话筒的人留着备用。
          最惨的就是初级交易助理和初级销售经理。这些从名牌大学商学院出来的工商硕士,除了天天给大家买早餐午饭跑差外,还是高级交易员的出气筒,经常被骂得狗血淋头。新来的毕业生,往往不到半年,就会从书生变成骂娘的好手。他们的父母费尽心血养出上顶尖学府的骄子,现在不知道会怎么想。
          在这个巨型高压锅里生存下来的,大多数是男爷们。偶尔也会见到女人坐在交易桌上, 除了个别出色的,很少能呆得长。债卷推销要和各种人打交道,客户多是大公司和政府的基金经理。其中有不少人喜欢泡脱衣舞巴和来花的。所以我工作多年,还没有见过女债卷推销员。能长期在交易大厅做下来的女同事,多数不是特别漂亮的交易女助手,就是在后台当财务或在风险管理部的分析员。
          凯瑟琳,是我们对口部门的后台财务主管。她大学一毕业就在华尔街干。虽然只是三十多岁,已经在街上泡了十几年了,在不少公司前后台的部门都干过。交易员输了钱后的各种虚假估值的把戏,她都一清二楚。偶尔碰上不知道她底细的人,想用骂娘来唬人,都被她反骂得夹着尾巴回到自己的桌子。在交易大厅里,她是最强悍的女人。大家对她都是又恨又敬。
          过了几年兴盛的日子,2007年次贷危机开始席卷全美。2008年有一天,凯瑟琳经过我的桌子时说:’皮特(我的英文名),这次看来比长期资本还要糟糕。我们可能都得找工作了。我们都已经知道市场在动荡,但凯瑟琳管财务,对每日的得失很清楚。债卷部的几张桌子,最大的是衍生产品部的桌子,有一百多亿美金的组合。所以她说大势不妙,那是真的了。
          几个月后,贝尔斯登倒台,衍生产品部为此输了五十个亿。加上其他几个仓位的损失,大概是六七十亿美金。公司开始大裁员。凯瑟琳给她手下的十几个人找出路,大部分都找不到,只好炒友。她不想回纽约,便带着一个香港人亲信,转到另一个部门。
          过了两个多月,我也被迫把手下的四十多人转的转,炒的炒。大家一起共事多年,其实都是朋友。炒人,大概是最困难最痛心的事了。好在大家能力都很强,很快另外找到出路,虽然有不少屈就的,但那时候那样的环境,多数人能有份工就知足了。
          把拆队的事情干完后,我也带着几个保留下来比较得力的同事,转到银行总部的资金部继续打杂。到了之后,才知道又和凯瑟琳当上了同事!
          在同一个部门共事后,我对凯瑟琳才有更多的了解。她的父亲是个证卷商,象她的不少中学同学一样,她大学毕业后到华尔街工作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们都是从高压锅里出来的,习惯了快节奏少废话的方式。到了资金部这种官僚机构,什么事都是委员会作决定。很小的事都要一个多月,开二三十个会才能动手。接手的团队,好日子过惯了,做事象蜗牛一样慢。我们这个难受哦!
           共同语言一多,大家就更加随和。新工作和原来比跟没事干一样,能把一个活人给磨废了。五点半下班比原来早一个多小时,我们就时常和一个意大利同事下班后去喝酒。平常周边都是慢条斯理的人,凯瑟琳骂人的话也越来越少了。只有在和比较熟的同事一起,喝了两瓶啤酒后,才会说笑中和朋友对骂几句娘。后来我们一起去参加接收全国金融公司 和美林集团,常到加州和纽约出差。到晚上没事干,大家就到处找饭馆喝酒。
          她是纽约客,对吃喝玩乐的地方很熟行,我虽然酒量浅,也和别的同事一起沾了不少光。
          有一天晚上,凯瑟琳,意大利同事和我在加州洛杉矶外千橡区里找到一家墨西哥餐馆,吃完后也不想走,就坐在那听着老墨的闹曲接着喝啤酒。大家谈金融风暴,骂公司老总怎么这么老帽收购全国金融公司这种破烂。。。
          后来话头转到我们自己都亏了多少钱的事上。凯瑟琳说:“我本来是打算五十岁前退休,然后周游世界的。这风暴一来,看来我只好多干几年了。“
          我就取笑她:“凯瑟琳,你要是结婚了,就早可以不干了。你是太自主了吧。虽然你认识的男友一大堆,可真敢和你过一辈子的男爷们可不好找。”
          “一个人过是我觉得最好的了。想快活就快活,没有任何负担,多好。“ 她说这话,我听上去是真的。她美貌多财,人又豪爽,实际是有很好的选择权。
          “你这么强悍,你看得上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她哈哈的笑起来:“你觉得我强悍?我一个中学同学,我们一起毕业到华尔街打工的。她的第一份工作在一个锅炉房(华尔街一些强力推销队的别号)。有一次,她要推销一个技术股,找到我们大学的一个很牛的男同学,要他买一大手。这个同学家里很有钱,平常很牛逼。我的姐们儿和他说了半天,可那小子还是拿不定主意,又贪财又怕死。后来,她终于把这小子说服了,让他买了一大手上市股。”
          她顿了顿, 眼里闪过一丝调皮的蔑视,“你猜她是怎么说服这哥们儿的?”
          “怎么?” ,我们一起问。
          “她在电话上扯着嗓门冲着这哥们儿暴嗥:‘你这孬种!你伸手到裤裆里摸摸,那里有两粒葡萄还是两个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