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新解-《閨情》 】

～（作者：李以莊）

詩詞蒙太奇思維的探索—李以莊《詩詞新解》序：

我和李以莊是在五十年代初期認識的，那時的她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但已是一個勇敢地為祖國的強盛而鬥爭着的健兒了。她那嬌稚而又坦承、秀外而又惠中的氣質，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不久就因為工作單位的不同，大家都忙著，見面的機會很少。六十年代中期，她到了報社，見面的機會本因是多起來的，可又由於那真是個「非常特殊」的時代，人與人之間被一層看不見的濁霧陰霾阻擋着，即使同在一個單位，也還是這樣。她雖然正努力在文藝圈子裡開拓，可我們見面談心的機會還是極少，後來我才知道她有意在電影理論方面進行探索，而為了在這方面的探索，他除了大量吸取中外文藝和電影藝術的各種知識外，還把注意力伸到中國詩詞這塊古老的藝術園地，這就使我除了欽佩，更增加了幾分敬意了。

我是個古典詩詞的愛好者，因為愛好，不免也舞文弄墨，寫些札記式的東西，在寫這些東西的時候，我發現有個影子不時在腦子裡若隱若現地徘徊閃爍。說來也怪，我且沒有留意研究電影，可又不時在古人的詩詞裡發現同電影很為類似的思維方式，它或是藏在臨章斷句裏，或者藏在一章一節中，有時整篇就是一組電影的連續鏡頭。例如我讀北宋著名詩家劉永的作品的時候，其中有些章節就使我想起在電影裡看到的蒙太奇：

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𥯤村山驛。何人月下臨風處，起一聲羌笛？（《傾杯》）

疏篁一逕，流螢幾點，飛來又去，對月臨風，空恁無眠耿耿，暗想就日牽情處。（《女冠子》）

別岸扁舟三兩隻，葭筆蕭蕭風浙浙，沙汀宿雁破了煙飛，溪頭橋殘月和霜。漸漸分龧色，路遙山遠多行役。往來人。雙輪雙槳，盡是利名客。（《歸朝歡》）

        在讀《董解元西厢記》的時候，下面這些段落，同樣使我產生遐想：

蟬聲切，蛩聲細。角聲韵，雁聲悲。望去程依約天涯。且休上馬，苦無多淚與君垂，此際情绪你怎知？(《上平西纏令》）

       馬兒登城，坐車兒歸舍。馬兒往西行，坐車兒往東拽— — 兩口兒一步兒遠如一步也！（《出隊子尾》）

       落日坪林超噪晚鴉，風袖翩翩催瘦馬，一徑入天涯。荒涼古岸，衰草帶霜滑。（《賞花時》）

         華山又高，秦川又杳，過了無限野水橫橋，騎著瘦馬兒，圪登登的又上長安道。（《醉奚婆尾》）

          這些，是畫幅嗎？可以說是畫幅。可是紙上的畫終究未能充分表現那如此生動的畫中情，或者說情中話。我當時就想，只有電影用它的蒙太奇手法，才能把人物傷離慘別的情懷，通過那起着烘托作用的多種畫面充分加以表現。

        當時我又想：假如能夠有個既研究電影的藝術，而又是古典詩詞的行家，把兩者貫通起來，探討研究，把自古以來「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理論大大擴展一步，開拓一個「詩與蒙太奇」或「蒙太奇與詩」的藝術探索，那該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業吧！

         1984年，李以莊出版了她的著作《電影理論初步》，其中第三章是《電影藝術的語言-蒙太奇》，文中詳細的分析了蒙太奇的詞彙和文法，表現形式及構成方法。還有一節特別指出：蒙太奇是電影藝術的基石，「蒙太奇式的思維」卻不是電影所特有的。他同意愛森斯坦的結論：「必須從「間接」祖宗，從具有數千年悠久傳統的文學、戲曲和造型藝術那裡找尋材料，來構成電影表現形式。」大家都知道，蘇聯著名導演M·羅姆就曾經分析普希金的《黑桃皇后》、托爾斯泰的《復活》和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等名著，得出了「蒙太奇的思維乃是文學作品本來具有的」這一結論。真是十分有意義的研究。而是以研究領域當然還需更多的人努力開拓。

         中國的詩詞本來早就存在著「蒙太奇思維」，而且那手法的多樣，內容的豐富，在世界詩歌史上是首屈一指的。李以莊在論述電影蒙太奇手法時，也曾引用白居易的《長恨歌》、李清照的《點絳唇》、王維的《山居秋暝》等名作，加以分析比較，說明「蒙太奇式的思維」符合人們認識世界的客觀規律，符合人們視聽覺上的自然特性，因此他它必然在反映客觀世界的文學、藝術活動中普遍存在。她這種探索，乃是繼小說、戲劇的探索之後的又一擴展，是很有意義的，而且是不可缺少的。

       從電影藝術中分析蒙太奇思維，是一個角度；而從古典詩詞中探討蒙太奇的思維，又是一個角度。李以莊這本《詩詞新解》之所以和近年流行的許多鑒賞、賞析、賞會之類的著作有著不同的特點，就在這一點上。她是以電影藝術研究者的心靈和眼光，去看待人們熟知熟悉的古典詩詞的，其中不少篇章都在發揮她的「蒙太奇思維乃是中國詩詞本來具有的」這一論點。

         不妨舉幾個例子：

         在分析李清照《訴衷情》（夜來沉醉卸妝遲）這首小詩中，畫中指出電影工作者應該捕捉那極有表現力的細節，從中透露主人公十分幽微隱秘的精神世界：那插發的殘花，捻碎的花瓣，那幽幽的月光，沉沉的簾幕，襯托纖指的細微動作＇她的心事盡在不言之中。再說同一位詞人的《點絳唇》（蹴罷秋千），開頭一個全景鏡頭，隨即接入更近的鏡頭，一個小姑娘的興奮而自豪的神態，忽然又轉入縱深鏡頭之中，她狼狽的逃走，卻又沒有越出人們的視野之外，最後推成一個特寫鏡頭，於是她那嬌憨之可掬，令人神往。在《空鏡頭不空》這篇分析中，作者把秦少游《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的文字換成一組遠中近的鏡頭獵物，然後說：「所寫的天氣、景物、道具，雖然都是用沒有人物的空鏡頭表現的，但卻無疑不是從女主人公的視點拍攝，不但處處表現出她的存在，而且所有的空鏡頭，無一不充盈着她的感受。」進一步指出：好的空鏡頭，其實可以蘊藏無限。」還有劉禹錫的名作「新妝宜面下朱樓」，不少評論者都說：「這是寫宮人悲怨的詩」，或者分析說：「全詩具有細膩、曲折、含蓄、婉約之妙。」而本書則以《烘染無痕》為題，分析詩人運用蒙太奇手法的高妙，從運動的、對比的、近景的、特寫的、大特寫的、逐層分剖，最後引用英國女演員嘉寶主演的《瑞典女王》中導演對嘉寶說的那句話：「甚麼也別演，妳什麼思想也沒有，連眼睛也不要閃動一下。」指出這首詩的最後一句也有同樣的妙用。對於一向少入選本的陸游夫人唐琬的《釵頭鳳》詞，作者特別加以推薦，還指出此詞恍如以一組的電影細節組成，「電影的細節，以文學的細節不同，他是一種訴諸視覺的、運動着的細節，是可見的細節的發展史。唐琬雖然不知電影為何物，她詩中的細節，卻有著很強的鏡頭感與運動感…」。

         上面緊緊舉幾個例子，讀者不難窺見，同樣是詩詞的賞析，本書卻是另有面目，別具特色的。也不妨說這是一種創新的嘗試。近十年來，詩詞賞析的著作出了很多，這是好事，不過我以為，同為賞析，總有一點創新才好。李以莊這本書起碼是有這種創新精神的，它的可貴就在這方面。

         當然，我覺得他還是正在起步，或者說正處於長跑的起首階段。那恐怕是因為她最大的精力仍然放在電影藝術的研究方面吧。然而我又覺得，假如她有志於現身當代乃自未來的電影藝術事業，那麼，抽出一部分精力，更深更廣的向古典詩詞這領域伸出她的「觸手」，從中更多的發掘、研究、分析，她的收穫將會遠不止此。想起普多夫金的話：思想越廣闊，思想體現的越深刻，那就越需要發明新的蒙太奇手法：」「蒙太奇的發展——這是走向電影藝術的未來的道路。」中國的詩詞——這個世界無比的豐富礦藏，将为你提供用之不尽的闪着金子颜色的原料。

劉逸生

1988年3月與於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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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介紹：

（2）劉逸生，廣東中山人氏，知名学者、新闻出版工作者、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以《唐詩小札》《宋詞小札》《龔自珍己亥雜詩注》等作品聞名於世。

整理書藉，翻到大表姐這本當年在香港出版的書籍，讓人感慨，歲月如梭，手上這本書出版已近四十個年頭，頓時覺得沉甸甸。 

大表姐是文化學者，作家，中國香港早期電影史的研究開拓者，但在休閒之餘把自己的個人見解，匯集成冊，出版商聞之大喜，搶著出版，有點跨行跨界的味道。 

我重複再讀劉逸生先生給此書寫的序，感慨良多，它反映了南粵文化人的當時的一種狀況，以及大表姐的文化研究探索道路上的點滴，由一個著名文化人和一個親近的朋友的觀察，文字留下了很多的歷史真實，我在網上查詢，劉先生這篇序文，還真沒有網上記載，所以我整理出來也算是一個歷史的文字記憶吧。

 母親家族成員眾多，典型的中國超大家族。我與大表姐相距年齡巨大，初見表姐我完全是小屁孩，以後回穗探親，或家族春節聚會團拜，大表姐對眾多小弟弟小妹妹都逐個問寒問暖，親切溫馨，每次聚會都有她的專場講座環節，我們年齡小小的小弟弟小妹妹當然是排排坐吃果果，安心聽講。表姐講故事有趣生動，引人入勝，無論是自己家族故事還是國家大事，社會時事，都有理有據見解獨特，最印象深刻大表姐天生就有不怒自威的氣場。 

大表姐年近九十岁的高龄，依舊繼續自己的學術研究，汇编書寫著作，忙碌無比，閒不住，了不起！ 大表姐學術嚴謹，獨立研學，研究廣泛，成果豐碩，读书学习、坚持写作，勤于笔耕、思維敏捷，坚持跟上时代的步伐，学习追求新知識等，永不言老，是我们小弟弟小妹妹的榜样，表姐有严谨的工作计划安排要求，非常自律的生活節奏，制定个人创作计划，同时保持着传统良好的知识分子严谨细致作风，不断有文章、著作、佳作问世..，讓人欽佩愛戴，讓人驕傲！

 大表姐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楷模，有个性追求的標桿！ 

 我愛您，大表姐！[愛心] 

（梁氏家族故事系列六十一） 

 ～𣁽省山寨·蒙城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