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花开】(作者: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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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翘花开

父亲和战友们从部队转业到中条山的那年春天,正是漫山黄灿灿的连翘花盛开的时节。
经历过饥荒年代、经历过文革的父辈们,从贫苦的农村来到这里,不再黄土地里汗珠子摔八瓣地刨食,也算是鲤鱼跳龙门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面临现实生活的严峻考验。男人们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微薄工资无论如何也养活不了一个家。
被逼无奈之下,女人们纷纷开动了脑筋,很快她们就瞄上了物产丰富的中条山。夏天上山采连翘、挖柴胡,秋天上山采五味子、山葡萄,八月开捡橡壳、八月开及打毛栗子。年轻的女人们个个生龙活虎,健步如飞,一钻进深山老林就呼啦啦地扑向这道沟,那道岭。她们俏丽的身影在大山不停晃动着,快速地采摘着那些可以换钱养家糊口的宝贝。往往一天可以采摘到一、二百斤各类药材,在山里来回倒腾几次扛回家。有些药材如五味子可直接晾晒,而有些则如连翘一样采回来则要用开水焯一下再晾晒,晒成干后,一毛钱一斤卖到药材公司。一天忙下来,收入很是惊喜:能挣个十块八块钱,快抵上男人忙活一个礼拜的工资了。(她们用辛苦积攒下来的钱,给孩子们交学费、买新衣裳,一件一件地往家里添置像样的家俱。)这些勤劳的女人们呀,心里甭提多乐呵了。
中条山的宝藏多得数不胜数,天南地北来到中条山的矿工家属们,无不感叹这大山的巍峨神奇,无不对这大山充满感激之情。大山不但有大量柴胡、五味子这些能卖钱的药材,还有不少可充饥的食物,在最困难的那个年代,帮了矿工家庭不少大忙。倘若你上山带的干粮不够了,摘几个八月开就能裹腹,而且味道好极了;渴了呢就掬一捧山泉水喝下,清冽可口;累了呢就地囫囵一躺,枕着山峦,盖着暖阳被,舒舒服服打个盹歇个晌。 (注:八月开是长在山里的一种野生水果,状似香蕉,味甜香浓。农历八月成熟,成熟时果皮自然开裂,露出果肉,当地称八月开,也叫八月裂。)



不过,上山的日子也并不那么容易。有时遇上恶劣的天气,电闪雷鸣,无处遮雨,浑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这还只是小困难,听母亲讲,有一次她不小心踩住了正在蜕皮的蟒蛇,吓得面如土色,身若筛糠。回到家仍惊魂未定,好几天才缓过神儿来。最凶险的一次是居然遇见狼,女人们先是声嘶力竭地惨叫既而变成震天的哭喊,奇怪的是最终那只狼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吓坏的女人一会,就掉头走了。真是万幸!母亲回忆时讲:“后来才听人说,遇见狼,千万别跑,越跑狼越追。我们哪知道那些呀,倒是想跑来的,只是我和你王姨,周姨她们全都吓瘫了,根本挪不开脚步,就剩下闭眼扯嗓子地鬼哭狼嚎了。至于蜂虫叮咬那些小事都是家常便饭,不值得一提。现在的人多有福啊,赶上好时候喽,根本不用遭那年月那种罪哟。”
女人们非常感激这绵延数百里、含烟凝碧的美丽大山,它就是一座养活穷人的大山。女人们都说,只要勤快,只要肯卖力气,劳累一天下来咋也比在农村老家的生产队挣工分挣得多。不愁盼不来好日月好光景。
当然,也有少数熬不下去的矿工家属,干脆回老家种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然而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年年盼着那一年仅一个月的探亲假夫妻团聚了。之后又是月复年年的两地相思,数十年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直至工人退休后告老还乡后,才能把失去的少年夫妻情延续,过上老来相伴的安稳日子。
留在中条山的女人们,像男人一样挺直脊梁,肩扛背驮地熬日月,她们在矿里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入冬前不上山采药的季节,为了保障生产,生产水的管道需要做冬季的防冻措施。这些活儿都是矿工的家属们起早摸黑地去干,缠管道时先在管子上缠一层石棉,再缠草绳子,然后抹上白灰,最后抹水泥,一天下来,手糙得像枯树皮,她们流血流汗却嘻哈地笑着从不流泪。





这些矿工们的女人之所以一直称
她们为家属,是因为她们没有城镇户口,没有正式工作。在公司那帮元老东北人的眼里,七十年代来中条山的这批转业兵真是土得掉渣,穷得冒烟。跟着来的家属也都是些傻女人,疯女人,狠女人。她们傻得什么活儿都能干都会干,她们疯得满山跑满山钻,她们狠得能撇下幼小的孩子反锁在家。
小时候,我一直弄不懂那些最早来中条山的东北人,他们的爱人似乎都有城镇户口,有正式工作,也有极少数是家属,似乎也不用那么辛劳。子女长大,考不上大学,自然而然地接父母的班,生活有着落且衣食无忧。相比之下,父辈们这批拖家带口没户口的“黑人”家庭就困难得多:孩子上学要高价学费,买粮要买高价粮。为了生活,所付出的汗水和劳动就要比常人多的多!记忆中家庭条件好一些的东北人时常会在晚饭后,悠闲地背着手踱着步,看我母亲给房前屋后的菜地浇水,看我父亲下班后又上山挑回来小二百斤的荆条。有人戏谑地说:“受那洋罪?我就是饿死,也不受那累。”当然,说这话的毕竟也只是一小部分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要强能干的人,更多的人还是赞叹、钦佩父辈们艰苦卓绝的勤劳。
说起来,这中条山有色金属集团有限公司是国有独资的重要产铜基地之一。成立于1956年,到如今已整整六十年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日升月落,时代变迁,母亲那一辈的女人们守望着矿山守望着家守望着幸福,也盼到了好光景好日子。前几年公司落实国家政策,母亲和她当年一起吃苦受累的老姐妹们都相继办理了城镇户口,办理了五七家属工,享受退休职工的养老待遇。几十年的盼望,终于真正成为了中条山的城镇居民。
如今,母亲和她的老姐妹们聚在一起,时常会讲起当年的峥嵘岁月,但关心最多的还是退休工资涨了多少,取暖费有没有按时发,该去劳动局采指纹了,该交医疗保险了,这些事做起来兴高采烈。
每年春天,漫山黄灿灿的连翘花儿盛开时,母亲就会说:“老喽,上不了山喽,采不动连翘喽,记得你爸从部队转业上这儿来那年,正是连翅花儿开的时候。”
一年又一年,山上的连翘花开了谢,谢了又开,生活在这里的男人和女人以及孩子,他们的渴望与期盼在季节的轮换里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刘静,本名刘领兄,大专学历,山西省垣曲县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户外运动,喜欢用心歌唱,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有多篇作品发表在作家在线、作家新干线等网络平台和本地《舜乡》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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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刘 静 图片:张裕华 编辑:张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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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