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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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隆  2016.2.28

吾外公就是常熟人。不过他十几岁离开家人后,从未回去过。我小时候听他常讲起常熟的童年经历,如“一钿二碗,吃之就穿(泻肚子)”的当地果冻啦,清军在野地、舟船上军事演习啦,他在乡下河里与小伙伴尽兴游水啦,在通往上海的客货运小火轮上当水手时船东是如何吝啬,克扣工钱伙食啦,等等。有一件事情他从来不讲:就是他是如何行船经过苏州乡下的“河滩头”,认识了在水边洗衣服的18岁大姑娘的我的外婆,并说服了她抛下了她死去了父母的弟弟们,只身同我外公到了上海闸北闯世界。我外婆在50年代末终于鼓起勇气回到了苏州乡下重认了两位已在镇上开店、延续祖上诗书人家余荫的地方士绅的、被她“残忍抛弃”的弟弟,尽管因为社会主义改造,那时的弟弟们再一次家道中落。外婆虽然在逃离家乡时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但几十年都不敢回乡,心里觉得没有做到长姐为母,把自己的弟弟们拉扯成人而一直羞愧。等她50多岁衣锦还乡时,听我替她穿针引线写家书并带她返乡的的大姐说,外婆的两房弟弟们合府远出迎接,把做姐姐的外婆像妈妈一样的迎回了祖屋。我小时候一直很开心外婆时不时地带我们小孩从上海的苏州河坐船,(后来又改换先坐火车,再换小火轮)回苏州乡下。到了那边,亲戚们又是请又是让的,小孩们放到地里带着捉金虫抓蜻蜓,大人们带着大家又是小桥流水、又是庭院楼阁的游玩。苏州真的是我童年时的天堂。1964年是外婆带我去苏州乡下的最后一年。到了65年,不知为何外婆带我去了一趟安徽的白茅岭农场。当时外婆并没有解释,我只觉得坐牛车地、荒山野岭、野地撒尿地很好玩。后来我才得知是我阿姨不是在那边工作,她是在劳改。白茅岭与夹皮沟一样,是全国有名的大规模的劳改营。到了1966年夏天,文革如火如荼,我们家开始被抄家,(只是三次中的第一次!), 外婆再没兴趣带我们小孩去乡下了。我也离开了北京路外婆家住回南京路边自己家里。那时每次走回外婆家时,常常会看到外婆与邻居一起在弄堂里政治学习,挥舞《毛主席语录》,早请示、晚汇报什么的。她也再没怎么跟我们提起苏州的往事了。直到她在文革刚结束时过世,也没有向我们小辈讲述她是为何在18岁时,丢下她未成年的的弟弟们,只身跟随河滩边认识的常熟小伙儿,跑到一个叫做黄浦江滩边的地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