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花季故事

长岛王老禅师-3069  07/28   11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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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东部一个小县城的高中:

有这样一位风中的少年:虽算不上风流倜傥,倒也温润如玉,虽然眼睛小点儿,但性格平和,乐于助人。关键是他学习成绩还不错,在那成绩挂帅的年代,倒也算个风云人物。

一个风中的午后,叶子在枝头跳舞像。少年踏着寂寥的石板路,像往常一样默默走进了教室。

少年通常是最后几个到校的学生之一。班里六十几个学生,照例或在背题,或在作业。少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风中少年伸手入屉,想拿物理作业出来,触手所及却有些异样。一个淡紫色的信封?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如此精致的文柬甚是少见。一丝丝疑惑,一点点期盼,少年抽出了厚厚一沓纸。

同桌邻座还在摇头晃脑地背着政治题,少年小心地用书做掩饰,展开信封。脸噌的一下红起来,心脏蹦蹦的剧烈跳动 -- 一封信!情书?

“一种心动的感觉好美好美”。多年以后,每次少年听到这首歌,总会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淡淡飘着丁香气息的16岁花季。

少年偷偷摸摸地看了几眼,急促地先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署名,写了一句诗:“少年心事当拿云”(说实话,少年并不很明白啥意思)。他又略微抬起头,不易察觉地扫视着整个班级。少年个头不矮,坐在最后一排,没有看出哪颗头颅有异样,只是他知道,一定有另外一颗年轻的心在急促跳动。

按捺住激动,少年低下头慢慢地读下去。其实算不上风花雪月,而是内心的一些苦闷抒发:学习有些吃力,父母不易,内心焦虑。每日看到少年总是淡淡地微笑着,心里会比较安详。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奢望有什么结果...

心里有一点点儿失望,也有一点点儿宽慰。少年把信小心地收好,塞到抽屉深处藏起来,翻开物理书,假装在复习。知了在窗外一声声地叫着夏天,少年决定把这当成一个秘密藏在心里。

课间的时候,少年经过讲台,顺手拿起粉笔,若无其事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笑脸。班里依旧吵吵嚷嚷,但他知道,一定有一双眼睛在追随着他。

紧张枯燥的日子似流水划过,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轻快了少年的脚步。每隔一小段日子,少年都会收到那淡紫色的信封,或多或少的几页纸,渐渐少了一些忧虑,多了一点欣喜。少年照例会在课后的纷乱中,随意地在黑板上画上或大或小的一个笑脸。

班里有25个女生,少年刻意不去探索,享受着这神秘的感觉。夜深时,他也会静静地过一遍:是直率的颖吗?是干练的芬吗?抑或是漂亮的兰?肯定不会是成熟的超,千万不要是多情的莲或庸俗的霞... 纠结着入睡,少年的梦中也增添了明暗的色彩。

有了默许的鼓励,信里的话语渐渐地活泼乃至暧昧起来,最初的新奇渐渐过去,少年的心底有一丝丝不安渐渐升起。小城的文化保守狭隘,少年的父亲也僵化偏执,温润的少年一直想逃离此地,他不想将来在这里有个羁绊。

那天信里说:好想握握你的手。少年沉默地走过黑板,却没有如旧画上笑脸。淡紫色的信封不到两小时就到了,略显潦草显然匆匆而就的信件写满了歉意并恢复了先前的拘谨。少年叹口气,又轻轻画了两个不大的笑脸。

少年有一颗柔软的心。内心的欣喜虽不再如从前,但他也不愿去伤害一颗十六七岁的敏感的心。他不知道怎样去做,依旧会去画个笑脸,心境却已有所改变。内心深处抗拒着不去揭开这个真相,似乎能拖一天是一天,事情会自动消失地无影无踪。

小城的观念有些陈腐落后,男女之间的接触甚至也偶有避讳,尤其一些乡下来的孩子。不过县城长大,自诩清高的少年一向不以为意,不屑于甚至有所期待背后的流言蜚语,跟男生女生都会淡淡地笑着。多年以后少年从外班同学那儿得知他给别人的印象竟然是有点儿怪。

慢慢地有传言班里的桐还有花还有瑾对他有意。桐是城里的,大大咧咧的性格,从初中就跟少年同班,跟少年走的很近,也从不避讳,经常宣称少年是她最好的两个男性朋友之一。花被有些同学私下评为班花,学习也还可以,有些骄傲,见到少年也会冒出两句意味深长的话。瑾是从乡下来的,有一些拘谨内向,个头不高,总是穿一件宽大的淡绿色袍子,感觉有些扎眼。

只是少年知道,这三个都不是那淡紫色的女孩。他也从不反驳,任流言发酵。其实,他已经知道女孩是谁了,只是内心不愿承认。

角落里的阿紫永远默默地躲在那里学习。她从乡下来的,家境不好,衣着朴素,性格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算不上聪明,所以学得很吃力。开始少年刻意不去想知道,后来有所不安了,秘密也很容易解开:少年是学习委员,收作业时查一下笔迹就一清二楚了。说实话,秘密解开的一刹那,少年的心颇有失落:姑娘善良朴实,可是颜值不算太高,至少不是少年梦中所想的类型。少年本是良善之人,有些痛恨自己,因为他一向以为自己更注重内在美,而非以貌取人。这个心结直到多年以后经历过风风雨雨,见多了分分合合后才被缓释。

纠结中,少年一如往常,假装不知道,仍会微微的笑,偶尔会淡淡的忧伤。转眼是期中考试,班里照例排名次,班主任会找人谈心。少年一向在前三名,这次第四,不过与第三名只有半分之差。女孩的信并未如期而至而是晚了一两天,不是很长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她说她的成绩下降了不少,她的背景注定了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已经跟班主任坦白了。班主任让她分手。她已经要求调座位到另一个角落了,也不会再给他写信了。谢谢他的宽容和默默的支持。“我们本非同一阶层的人”。

少年想骂娘,他不怕甚至希望班主任来找他。可是没有,想是阿紫把一切“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让少年感动和不安。可是他知道,对他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只紧握的拳头以示鼓励,悄然离去。

时钟滴滴答答,阿紫的信从此再没出现。酷热的夏天,紧张的高考,分手的季节终于来到。少年侥幸进入了北京的有名学府,阿紫也差强人意地去了省府的一个师范院校。拿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上榜的同学在校园门口有过一个小小的聚会,少年和同学礼貌地寒暄着,不过没有阿紫,她似乎早早离开了。结束的时候少年和一个要好的朋友结伴出来,远远看到阿紫站在路边像在等人,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犹豫了一下,少年忽然转身和同伴打闹起来,夸张地笑着跑过了阿紫的身边,尽管他耳中清晰地听到阿紫叫了他的名字。

幕布就这样拉上了。岁月流淌,已经中年的他再也没有过阿紫的消息。他也曾无数次地回想起最后那个场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想知道阿紫当初想对他说什么。“少年心事当拿云”?

二十多年后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大学聚会的前夕,当年的风中少年静静地和她秀外慧中的夫人聊起了这段往事,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涌上心头:

但曾相见不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
免教生死作相思。

-- 写给我的16岁花季。

后记:在微信群里跟人抬杠,被逼回忆感情生活,开了头后莫名其妙转成了文艺创作(95%创作),才诞生了这篇短文。写在火车上,飞机上,洗手间里,断断续续,现想现写,完成于大学同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当天的凌晨。第一次动笔,内容也难免浅薄俗套,大家轻拍。权做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