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的青春日记
长岛王老禅师-3069 07/24 51244.5/2
故事发生在好久好久以前,东部一个小县城的高中:
有这样一位风中的少年:虽算不上风流倜傥,倒也温润如玉,虽然眼睛小点儿,但性格平和,乐于助人。关键是他学习成绩还不错,在那成绩挂帅的年代,倒也算个风云人物。
一个风中的午后,叶子吹落了一地,像是一滴一滴的眼泪。少年踏着寂寥的石板路,像往常一样默默走进了教室。
少年通常是最后几个到校的学生之一。班里六十几个学生,照例或在背题,或在作业。少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风中少年伸手入屉,想拿物理作业出来,触手所及却有些异样。一个淡紫色的信封?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如此精致的文柬甚是少见。一丝丝疑惑,一点点期盼,少年抽出了厚厚一沓纸
同桌邻座还在摇头晃脑地背着政治题,少年小心地用书做掩饰,展开信封。脸噌的一下红起来,心脏蹦蹦的剧烈跳动 -- 一封情书?!
“一种心动的感觉好美好美”。多年以后,每次少年听到这首歌,总会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淡淡飘着丁香气息的16岁花季。
(被儿子尿到身上尿醒的中年大叔披着一身尿骚味,半夜躲在厕所的角落,颤抖着敲下这些诗般忧郁的文字时,那是怎样的没落和心有不甘啊)
中风少年偷偷摸摸地看了几眼,急促地先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署名,写了一句诗:“少年心事当拿云(说实话,字迹不算特别工整,最后两字不知有没有认对,到现在也没明白啥意思)”。他又略微抬起头,不易察觉地扫视着整个班级。少年个头不矮,坐在最后一排,没有看出哪颗头颅有异样,只是他知道,一定有另外一颗年轻的心在急促跳动。
少年按捺住激动,低下头慢慢地读那封信。其实算不上风花雪月,而是内心的一些苦闷抒发:学习有些吃力,父母不易,内心焦虑。每日看到少年总是淡淡地微笑着,心里会比较安详。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奢望有什么结果...
心里有一点点儿失望,也有一点点儿宽慰。少年把信小心地收好,塞到抽屉深处藏起来,翻开物理书,假装在复习。知了在窗外一声声地叫着夏天,少年决定把这当成一个秘密藏在心里。
课间的时候,少年经过讲台,顺手拿起粉笔,若无其事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笑脸。班里依旧吵吵嚷嚷,但他知道,一定有一双眼睛在追随着他。
紧张枯燥的日子似流水划过,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轻快了少年的脚步。每隔几天,少年都会收到那淡紫色的信封,或多或少的几页纸,渐渐少了一些忧虑,多了一点欣喜。少年照例会在课后的纷乱中,随意地在黑板上画上或大或小的一个笑脸。
班里有25个女生,少年刻意不去探索,享受着这神秘的感觉。夜深时,他也会静静地过一遍:是直率的颖吗?是干练的芬吗?抑或是漂亮的兰?肯定不会是成熟的超,千万不要是多情的明或无脑的达。纠结着入睡,少年的梦中也增添了明暗的色彩。
有了默许的鼓励,信里的话语渐渐地活泼乃至暧昧起来,少年的心底有一丝丝不安渐渐升起。小城的文化保守狭隘,少年的父亲也僵化偏执,温润的少年一直想逃离此地,他不想将来在这里有个羁绊。
那天信里说:好想握握你的手。少年沉默地走过黑板,却没有如旧画上笑脸。淡紫色的信封不到两小时就到了,略显潦草显然匆匆而就的信件写满了歉意并恢复了先前的拘谨。少年叹口气,又轻轻画了两个不大的笑脸。
少年有一颗柔软的心。内心的欣喜虽不再如从前,但他也不愿去伤害一颗十六七岁的敏感的心。他不知道怎样去做,依旧会去画个笑脸,心境却已有所改变。内心深处抗拒着不去揭开这个真相,似乎能拖一天是一天,事情会自动消失地无影无踪。
小城的观念有些陈腐落后,男女之间的接触甚至也偶有避讳,尤其一些乡下来的孩子。不过县城长大,自诩清高的少年一向不以为意,不屑于甚至有所期待背后的流言蜚语,跟男生女生都会淡淡地笑着。多年以后少年从外班同学那儿得知他给别人的印象竟然是有点儿怪。
慢慢地有传言班里的桐还有花还有瑾对他有意。桐是城里的,大大咧咧的性格,从初中就跟少年同班,跟少年走的很近,也从不避讳,经常宣称少年是她最好的两个男性朋友之一。花被有些同学私下评为班花,学习也还可以,有些骄傲,见到少年也会冒出两句意味深长的话。瑾是从乡下来的,有一些拘谨内向,个头不高,总是穿一件宽大的淡绿色袍子,感觉有些扎眼。
只是少年知道,这三个都不是那淡紫色的女孩。他也从不反驳,任流言发酵。其实,他早就隐隐知道女孩是谁了,只是内心不愿承认。
角落里的阿紫永远默默地躲在那里学习。她从乡下来的,家境不好,衣着朴素,性格朴实甚至有些木讷。算不上聪明,所以学得很吃力。开始少年刻意不去想知道,后来有所不安了,秘密也很容易解开:少年是学习委员,收作业时查一下笔迹就一清二楚了。说实话,秘密解开的一刹那,少年的心颇有失落:姑娘善良朴实,可是颜值不算太高,至少不是少年梦中所想的类型。少年本是良善之人,有些痛恨自己,因为他一向以为自己更注重内在美,而非以貌取人。这个心结直到二十五年后在纽约的某个微信群里很多名流高屋建瓴地指出“男人皆好色”后才被缓释。
纠结中,少年一如往常,假装不知道,仍会微微的笑,偶尔会淡淡的忧伤。转眼是期中考试,班里照例排名次,班主任会找很多人谈心。少年一向在前三名,这次第四,不过与第三名只有半分之差。女孩的信并未如期而至而是晚了一两天,不是很长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她说她的成绩下降了不少,她的背景注定了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已经跟班主任坦白了。班主任让她分手。她已经要求调座位到另一个角落了,也不会再给他写信了。谢谢他的宽容和默默的支持。“我们本非同一阶层的人”
少年想骂娘,尽管他知道,对他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他在黑板上画了一只紧握的拳头以示鼓励,悄然离去。
时钟滴滴答答,阿紫的信从此再没出现。酷热的夏天,紧张的高考,分手的季节终于来到。少年侥幸进入了北京的一个有名学府,阿紫也差强人意地去了省府的一个师范院校。上榜的同学在校园门口有过一个小小的聚会,少年和每个同学都寒暄着。结束的时候少年和一个要好的朋友结伴出来,远远看到阿紫站在路边像在等人。犹豫了一下,少年忽然转身和同伴打闹起来,夸张地笑着跑过了阿紫的身边,尽管他耳中清晰地听到阿紫叫了他的名字。
幕布就这样拉上了。岁月流淌,已经中年的他再也没有过阿紫的消息。他也曾无数次地回想起最后那个场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想知道阿紫当初想对他说什么。“少年心事当拿云”?
二十多年后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同学聚会的前夕,当年的风中少年静静地和她秀外慧中的夫人聊起了这段往事,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涌上心头:
但曾相见不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
免教生死作相思。
-- 记我们终将失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