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十六回

行云流声-3432  06/11   7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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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佳人笑赏玩灯楼 
狎客帮嫖丽春院 

诗曰: 
楼上多娇艳,当窗并三五。 
争弄游春陌,相邀开绣户。 
转态结红裾,含娇入翠羽。 
留宾乍拂弦,托意时移住。 

话说光阴迅速,又早到正月十五日。西门庆先一
日差玳安送了四盘羹菜、一坛酒、一盘寿桃、一盘寿
面、一套织金重绢衣服,写吴月娘名字,送与李瓶儿
做生日。李瓶儿才起来梳妆,叫了玳安儿到卧房里,
说道:“前日打搅你大娘,今日又教你大娘费心送礼
来。”玳安道:“娘多上覆,爹也上覆二娘,不多些微
礼,送二娘赏人。”李瓶儿一面分付迎春罢四盘茶食
管待玳安。临出门与二钱银子、一方闪色手帕:“到
家多上覆你家列位娘,我这里就使老冯拿帖儿来请。
好歹明日都要光降走走。”玳安磕头出门,两个抬盒
子的与一百文钱。李瓶儿随即使老冯拿着五个柬帖儿,
十五日请月娘和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
又捎了一个帖儿,暗暗请西门庆那日晚夕赴席。 

月娘到次日,留下孙雪娥看家,同李娇儿、孟玉
楼、潘金莲四顶轿子出门,都穿着妆花锦绣衣服,来
兴、来安、玳安、画童四个小厮跟随着,竟到狮子街
灯市李瓶儿新买的房子里来。这房子门面四间,到底
三层:临街是楼;仪门内两边厢房,三间客坐,一间
梢间;过道穿进去,第三层三间卧房,一间厨房。后
边落地紧靠着乔皇亲花园。李瓶儿知月娘众人来看灯,
临街楼上设放围屏桌席,悬挂许多花灯。先迎接到客
位内,见毕礼数,次让入后边明间内待茶,不必细说。
到午间,客位内设四张桌席,叫了两个唱的--董娇
儿、韩金钏儿,弹唱饮酒。前边楼上设着细巧添换酒
席,又请月娘众人登楼看灯玩耍。楼檐前挂着湘帘,
悬着灯彩。吴月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
貂鼠皮袄。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都是白绫袄儿,
蓝段裙。李娇儿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楼是绿遍
地金比甲,潘金莲是大红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
凤钗半卸。俱搭伏定楼窗观看。那灯市中人烟凑集,
十分热闹。当街搭数十座灯架,四下围列诸般买卖,
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但见: 

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金屏灯、玉
楼灯见一片珠玑;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围锦绣。绣球
灯皎皎洁洁,雪花灯拂拂纷纷。秀才灯揖让进止,存
孔孟之遗风;媳妇灯容德温柔,效孟姜之节操。和尚
灯月明与柳翠相连,判官灯锺馗共小妹并坐。师婆灯
挥羽扇假降邪神,刘海灯背金蟾戏吞至宝。骆驼灯、
青狮灯驮无价之奇珍;猿猴灯、白象灯进连城之秘宝。
七手八脚螃蟹灯倒戏清波,巨大口髯鲇鱼灯平吞绿藻。
银蛾斗彩,雪柳争辉。鱼龙沙戏,七真五老献丹书;
吊挂流苏,九夷八蛮来进宝。村里社鼓,队队喧阗;
百戏货郎,桩桩斗巧。转灯儿一来一往,吊灯儿或仰
或垂。琉璃瓶映美女奇花,云母障并瀛州阆苑。王孙
争看小栏下,蹴鞠齐云;仕女相携高楼上,娇娆炫色。
卦肆云集,相幄星罗:讲新春造化如何,定一世荣枯
有准。又有那站高坡打谈的,词曲杨恭;到看这扇响
钹游脚僧,演说三藏。卖元宵的高堆果馅,粘梅花的
齐插枯枝。剪春娥,鬓边斜插闹东风;祷凉钗,头上
飞金光耀日。围屏画石崇之锦帐,珠帘绘梅月之双清。
虽然览不尽鳌山景,也应丰登快活年。 

月娘看了一回,见楼下人乱,就和李娇儿各归席
上吃酒去了。惟有潘金莲、孟玉楼同两个唱的,只顾
搭伏着楼窗子望下观看。那潘金莲一径把白绫袄袖子
儿搂着,显他那遍地金掏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来,
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磕瓜子
儿,把磕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和玉楼两个嘻
笑不止。一回指道:“大姐姐,你来看,那家房檐下
挂的两盏绣球灯,一来一往,滚上滚下,倒好看。”
一回又道:“二姐姐,你来看,这对门架子上,挑着
一盏大鱼灯,下面还有许多小鱼鳖蟹儿,跟着他倒好
耍子。”一回又叫:“三姐姐,你看,这首里这个婆儿
灯,那个老儿灯。”正看着,忽然一阵风来,把个婆
儿灯下半截割了一个大窟窿。妇人看见,笑个不了,
引惹的那楼下看灯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通挤
匝不开,都压倮倮儿。内中有几个浮浪子弟,直指着
谈论。一个说道:“一定是那公侯府里出来的宅眷。”
一个又猜:“是贵戚王孙家艳妾,来此看灯。不然如
何内家妆束?”又一个说道:“莫不是院中小娘儿?
是那大人家叫来这里看灯弹唱。”又一个走过来说道:
“只我认的,你们都猜不着。这两个妇人,也不是小
可人家的,他是阎罗大王的妻,五道将军的妾,是咱
县门前开生药铺、放官吏债西门大官人的妇女。你惹
他怎的?想必跟他大娘来这里看灯。这个穿绿遍地金
比甲的,我不认的。那穿大红遍地金比甲儿,上戴着
个翠面花儿的,倒好似卖炊饼武大郎的娘子。大郎因
为在王婆茶坊内捉奸,被大官人踢死了。把他娶在家
里做妾。后次他小叔武松告状,误打死了皂隶李外傅,
被大官人垫发充军去了。如今一二年不见出来,落的
这等标致了。”正说着,吴月娘见楼下围的人多了,
叫了金莲、玉楼席坐下,听着两个粉头弹唱灯词,饮
酒。 

坐了一回,月娘要起身,说道:“酒勾了,我和
二娘先行一步,留下他姊妹两个再坐一回儿,以尽二
娘之情。今日他爹不在家,家里无人,光丢着些丫头
们,我不放心。”这李瓶儿那里肯放,说道:“好大娘,
奴没尽心也是的。今日大节间,灯儿也没点,饭儿也
没上,就要家去,就是西门爹不在家中,还有他姑娘
们哩,怕怎的?待月色上来,奴送四位娘去。”月娘
道:“二娘,不是这等说。我又不大十分用酒,留下
他姊妹两个,就同我一般。”李瓶儿道:“大娘不用,
二娘也不吃一锺,也没这个道理。想奴前日在大娘府
上,那等锺锺不辞,众位娘竟不肯饶我。今日来到奴
这湫窄之处,虽无甚物供献,也尽奴一点劳心。”于
是拿大银锺递与李娇儿,说道:“二娘好歹吃一杯儿。
大娘,奴不敢奉大杯,只奉小杯儿罢。”于是满斟递
与月娘。两个唱的,月娘每人与他二钱银子。待的李
娇儿吃过酒,月娘就起身,又嘱咐玉楼、金莲道:“我
两个先去,就使小厮拿灯笼来接你们,也就来罢。家
里没人。”玉楼应诺。李瓶儿送月娘、李娇儿到门首,
上轿去了。归到楼上,陪玉楼、金莲饮酒,看看天晚,
楼上点起灯来,两个唱的弹唱饮酒,不在话下。 

却说西门庆那日同应伯爵、谢希大两个,家中吃
了饭,同往灯市里游玩。到了狮子街东口,西门庆因
为月娘众人都在李瓶儿家吃酒,恐怕他两个看见,就
不往西街去看大灯,只到卖纱灯的跟前就回了。不想
转过湾来,撞遇孙寡嘴、祝实念,唱喏说道:“连日
不会哥,心中渴想。”见了应伯爵、谢希大骂道:“你
两个天杀的好人儿,你来和哥游玩,就不说叫俺一声
儿!”西门庆道:“祝兄弟,你错怪了他两个,刚才也
是路上相遇。”祝实念道:“如今看了灯往那里去?”
西门庆道:“同众位兄弟到大酒楼上吃三杯儿,不是
也请众兄弟家去,今日房下们都往人家吃酒去了。”
祝实念道:“比是哥请俺每到酒楼上,何不往里边望
望李桂姐去?只当大节间拜拜年,去混他混。前日俺
两个在他家,他望着俺们好不哭哩!说他从腊里不好
到如今,大官人通影边儿不进去看他看。哥今日倒闲,
俺们情愿相伴哥进去走走。”西门庆因记挂晚夕李瓶
儿有约,故推辞道:“今日我还有小事,明日去罢。”
怎禁这伙人死拖活拽,于是同进院中去。正是: 

柳底花阴压路尘,一回游赏一回新。 
不知买尽长安笑,活得苍生几户贫? 

西门庆同众人到了李家,桂卿正打扮着在门首站
立,一面迎接入中堂相见了。祝实念就高叫道:“快
请三妈出来!还亏俺众人,今日请的大官人来了。”
少顷,老虔婆扶拐而出,与西门庆见礼毕,说道:“老
身又不曾怠慢了姐夫,如何一向不进来看看姐儿?想
必别处另叙了新表子来。”祝实念插口道:“你老人家
会猜算,俺大官人近日相了个绝色的表子,每日只在
那里走,不想你家桂姐儿。刚才不是俺二人在灯市里
撞见,拉他来,他还不来哩!妈不信,问孙伯修就是
了。”因指着应伯爵、谢希大说道:“这两个天杀的,
和他都是一路神衹。”老虔婆听了,哈哈笑道:“好应
二哥,俺家没恼着你,如何不在姐夫面前美言一句儿?

虽故姐夫里边头絮儿多,常言道:好子弟不嫖一个粉
头,天下钱眼儿都一样。不是老身夸口说,我家桂姐
也不丑,姐夫自有眼,今也不消人说。”孙寡嘴道:“我
是老实说,哥如今新叙的这个表子,不是里面的,是
外面的表子。”西门庆听了,赶着孙寡嘴只顾打,说
道:“老妈,你休听这天灾人祸的老油嘴,老杀才!”
孙寡嘴和众人笑成一块。西门庆向袖中掏出三两银子
来,递与桂卿:“大节间,我请众朋友。”桂卿不肯接,
递与老妈。老妈说道:“怎么的?姐夫就笑话我家,
大节下拿不出酒菜儿管待列位老爹?又教姐夫坏钞,
拿出银子。显的俺们院里人家只是爱钱了。”应伯爵
走过来说道:“老妈,你依我收了,快安排酒来俺们
吃。”那虔婆说道:“这个理上却使不得。”一壁推辞,
一壁把银子接来袖了,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谢
姐夫的布施。”应伯爵道:“妈,你且住。我说个笑话
儿你听:一个子弟在院中嫖小娘儿。那一日做耍,装
做贫子进去。老妈见他衣服褴缕,不理他。坐了半日,
茶也不拿出来。子弟说:‘妈,我肚饥,有饭寻些来
吃。’老妈道:‘米囤也晒,那讨饭来?’子弟又道:
‘既没饭,有水拿些来,我洗脸。’老妈道:‘少挑水
钱,连日没送水来。’这子弟向袖中取出十两一锭银
子,放在桌上,教买米雇水去。慌的老妈没口子道:
‘姐夫吃了脸洗饭,洗了饭吃脸!’”把众人都笑了。
虔婆道:“你还是这等快取笑,可可儿的来,自古有
恁说没这事。”应伯爵道:“你拿耳朵来,我对你说:
大官人新近请了花二哥表子--后巷的吴银儿了,不
要你家桂姐哩!”虔婆笑道:“我不信,俺桂姐今日不
是强口,比吴银儿还比得过。我家与姐夫是快刀儿割
不断的亲戚。姐夫是何等人儿?他眼里见得多,着紧
处,金子也估出个成色来!”说毕,入去收拾酒菜去
了。 

少顷,李桂姐出来,家常挽着一窝丝杭州攒,金
缕丝钗,翠梅花钿儿,珠子箍儿,金笼坠子,上穿白
绫对襟袄儿,下着红罗裙子,打扮的粉妆玉琢,望下
道了万福,与桂卿一边一个打横坐下。须臾,泡出茶
来,桂卿、桂姐每人递了一盏,陪着吃毕。保儿就来
打抹春台,才待收拾摆放案酒,忽见帘子外探头舒脑,
有几个穿褴缕衣者--谓之架儿,进来跪下,手里拿
着三四升瓜子儿:“大节间,孝顺大老爹。”西门庆只
认头一个叫于春儿,问:“你们那几个在这里?”于
春道:“还有段绵纱、青聂钺,在外边伺候。”段绵纱
进来,看见应伯爵在里,说道:“应爹也在这里。”连
忙磕了头。西门庆分付收了他瓜子儿,打开银包儿,
捏一两一块银子掠在地下。于春儿接了,和众人扒在
地下磕了个头,说道:“谢爹赏赐。”往外飞跑。有《朝
天子》单道架儿行藏: 

这家子打和,那家子撮合。他的本分少,虚头大,
一些儿不巧又腾挪,绕院里都踅过。席面上帮闲,把
牙儿闲磕。攘一回才散伙,赚钱又不多。歪厮缠怎么?
他在虎口里求津唾。 

西门庆打发架儿出门,安排酒上来吃。桂姐满泛
金杯,双垂红袖,肴烹异品,果献时新,倚翠偎红,
花浓酒艳。酒过两巡,桂卿、桂姐一个弹筝,一个琵
琶,两个弹着唱了一套《霁景融和》。正唱在热闹处,
见三个穿青衣黄板鞭者--谓之圆社,手里捧着一只
烧鹅,提着两瓶老酒,大节间来孝顺大官人,向前打
了半跪。西门庆平昔认的,一个唤白秃子,一个唤小
张闲,一个是罗回子,因说道:“你们且外边候候,
待俺们吃过酒,踢三跑。”于是向桌子上拾了四盘嗄
饭、一大壶酒、一碟点心,打发众圆社吃了,整理气
毬伺候。西门庆吃了一回酒,出来外面院子里,先踢
了一跑。次教桂姐上来,与两个圆社踢。一个揸头,
一个对障,勾踢拐打之间,无不假喝彩奉承。就有些
不到处,都快取过去了。反来向西门庆面前讨赏钱,
说:“桂姐的行头,就数一数二的,强如二条巷董官
女儿数十倍。”当下桂姐踢了两跑下来,使的尘生眉
畔,汗湿腮边,气喘吁吁,腰肢困乏。袖中取出春扇
儿摇凉,与西门庆携手,看桂卿与谢希大、张小闲踢
行头。白秃子、罗回子在旁虚撮脚儿等漏,往来拾毛。
亦有《朝天子》一词,单表这踢圆的始末:
在家中也闲,到处刮涎,生理全不干,气毬儿不
离在身边,每日街头站。穷的又不趋,富贵他偏羡。
从早晨只到晚,不得甚饱餐。转不得大钱,他老婆常
被人包占。 

西门庆正看着众人在院内打双陆、踢气毬,饮酒,
只见玳安骑马来接,悄悄附耳低言道:“大娘、二娘
家去了。花二娘叫小的请爹早些过去哩!”这西门庆
听了,暗暗叫玳安:“把马吊在后门边,等着我。”于
是酒也不吃,拉桂姐到房中,只坐了一回儿,就出来
推净手,于后门上马,一溜烟走了。应伯爵使保儿去
拉扯,西门庆只说:“我家里有事。”那里肯转来!教
玳安儿拿了一两五钱银子打发三个圆社。李家恐怕他
又往后巷吴银儿家去,使丫鬟直跟至院门首方回。应
伯爵等众人,还吃到二更才散。正是: 
笑骂由他笑骂,欢娱我且欢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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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西门庆择吉佳期 
应伯爵追欢喜庆 

诗曰: 
倾城倾国莫相疑,巫水巫云梦亦痴。 
红粉情多销骏骨,金兰谊薄惜蛾眉。 
温柔乡里精神健,窈窕风前意态奇。 
村子不知春寂寂,千金此夕故踟蹰。 

话说当日西门庆出离院门,玳安跟马,迳到狮子
街李瓶儿家,见大门关着,就知堂客轿子家去了。玳
安叫冯妈妈开了门,西门庆进来。李瓶儿在堂中秉烛,
花冠齐整,素服轻盈,正倚帘栊盼望。见西门庆来,
忙移莲步,款促湘裙,下阶迎接,笑道:“你早来些
儿,他三娘、五娘还在这里,只刚才起身去了。今日
他大娘去的早,说你不在家。那里去了?”西门庆道:
“今日我和应二哥、谢子纯早晨看灯,打你门首过去
来。不想又撞见两个朋友,拉去院里,撞到这咱晚。
我恐怕你这里等候,小厮去时,教我推净手,打后门
跑了。不然必吃他们挂住了,休想来的成。”李瓶儿
道:“适间多谢你重礼。他娘们又不肯坐,只说家里
没人,教奴到没意思的。”于是重筛美酒,再整佳肴,
堂中把花灯都点上,放下暖帘来。金炉添兽炭,宝篆
热龙涎。妇人递酒与西门庆,磕下头去说道:“拙夫
已故,举眼无亲。今日此杯酒,只靠官人与奴作个主
儿,休要嫌奴丑陋,奴情愿与官人铺床叠被,与众位
娘子作个姊妹,奴自己甘心。不知官人心下如何?”
说着满眼泪落。西门庆一手接酒,一手扯他道:“你
请起来。既蒙你厚爱,我西门庆铭刻于心。待你孝服
满时,我自有处,不劳你费心。今日是你的好日子,
咱每且吃酒。”西门庆吃毕,亦满斟一杯回奉。妇人
吃毕,安席坐下。冯妈妈单管厨下。须臾,拿面上来
吃。西门庆因问道:“今日唱的是那两个?”李瓶儿
道:“今日是董娇儿、韩金钏儿两个。临晚,送他三
娘、五娘家中讨花儿去了。”两个在席上交杯换盏饮
酒,绣春、迎春两个在旁斟酒下菜伏侍。只见玳安上
来,与李瓶儿磕头拜寿。李瓶儿连忙起身还了个万福,
分付迎春教老冯厨下看寿面点心下饭,拿一壶酒
与玳安吃。西门庆分付:“吃了早些回家去罢。”李瓶儿道:
“到家里,你娘问,休说你爹在这里。”玳安道:“小 
的知道,只说爹在里边过夜。明日早来接爹就是了。”
西门庆点了点头儿,当下把李瓶儿喜欢的要不的,说
道:“好个乖孩子,眼里说话。”又叫迎春拿二钱银子
与他节间买瓜子儿磕:“明日你拿个样儿来,我替你
做双好鞋儿穿。”那玳安连忙磕头说:“小的怎敢?”
走到下边吃了酒饭,带马出门。冯妈妈把大门关上了
拴。 

李瓶儿同西门庆猜枚吃了一回,又拿一付三十二
扇象牙牌儿,桌上铺茜红苫条,两个抹牌饮酒。吃一
回,分付迎春房里秉烛。原来花子虚死了,迎春、绣
春都已被西门庆耍了,以此凡事不避,教他收拾铺床,
拿果盒杯酒。又在床上紫锦帐里,妇人露着粉般身子,
西门庆香肩相并,玉体厮挨。两个看牌,拿大锺饮酒。
因问西门庆:“你那边房子几时收拾?”西门庆道:“且
待二月间兴工,连你这边一所通身打开,与那边花园
取齐。前边起盖个山子卷棚,花园耍子。后边还盖三
间玩花楼。”妇人因指道:“奴这床后茶叶箱内,还藏
三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蜡、两罐子水银、八十斤胡
椒。你明日都搬出来,替我卖了银子,凑着你盖房子
使。你若不嫌奴丑陋,到家好歹对大娘说,奴情愿与
娘们做个姊妹,随问把我做第几个也罢。亲亲,奴舍
不的你。”说着,眼泪纷纷的落将下来。西门庆忙把
汗巾儿抹拭,说道:“你的情意,我已尽知。待你这
边孝服满,我那边房子盖了才好。不然娶你过去,没
有住房。”妇人道:“既有实心娶奴家去,到明日好歹
把奴的房盖的与他五娘在一处,奴舍不的他好个人儿,
与后边孟家三娘,见了奴且亲热。两个天生的打扮,
也不相两个姊妹,只相一个娘儿生的一般。惟有他大
娘性儿不是好的,快眉眼里扫人。”西门庆说道:“俺
吴家的这个拙荆,他到是好性儿哩。不然手下怎生容
得这些人?明日这边与那边一样,盖三间楼与你居住,
安两个角门儿出入。你心下如何?”妇人道:“我的
哥哥,这等才可奴的意!”于是两个颠鸾倒凤,淫欲
无度。狂到四更时分,方才就寝。枕上并肩交股,直
睡到次日饭时不起来。 

妇人且不梳头,迎春拿进粥来,只陪着西门庆吃
了半盏粥儿,又拿酒来,二人又吃。原来李瓶儿好马
爬着,教西门庆坐在枕上,他倒插花往来自动。两个
正在美处,只见玳安儿外边打门,骑马来接。西门庆
唤他在窗下问他话。玳安说:“家中有三个川广客人,
在家中坐着。有许多细货要科兑与傅二叔,只要一百
两银子押合同,约八月中找完银子。大娘使小的来请
爹家去理会此事。”西门庆道:“你没说我在这里?
”玳安道:“小的只说爹在桂姨家,没说在这里。”西门
庆道:“你看不晓事!教傅二叔打发他便了,又来请
我怎的?”玳安道:“傅二叔讲来,客人不肯,直等
爹去,方才批合同。”李瓶儿道:“既是家中使孩子来
请,买卖要紧,你不去,惹的大娘不怪么?”西门庆
道:“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发兑,
才上门脱与人。若快时,他就张致了。满清河县,除
了我家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寻
我。”妇人道:“买卖不与道路为仇,只依奴到家打发
了再来。往后日子多如柳叶儿哩。”西门庆于是依李
瓶儿之言,慢慢起来,梳头净面,戴网巾,穿衣服
。李瓶儿收拾饭与他吃了,西门庆一直带着个眼纱,骑
马来家。 

铺子里有四五个客人,等候秤货兑银。批了合同,
打发去了。走到潘金莲房中,金莲便问:“你昨日往
那里去来?实说便罢,不然我就嚷的尘邓邓的。”西
门庆道:“你们都在花家吃酒,我和他们灯市里走了
走,就同往里边吃酒,过一夜。今日小厮接我方才来
家。”金莲道:“我知小厮去接,那院里有你魂儿?罢
么,贼负心,你还哄我哩!那淫妇昨日打发俺们来了,
弄神弄鬼的。晚夕叫了你去,肏捣了一夜,肏捣的了,
才放来了。玳安这贼囚根子,久惯儿牢成,对着他大
娘又一样话儿,对着我又是一样话儿。先是他回马来
家,他大娘问他:‘你爹怎的不来?在谁家吃酒哩?’
他回说:‘和傅二叔众人看了灯回来,都在院里李桂
姨家吃酒,叫我明早接去哩。”落后我叫了问他,他
笑不言语。问的急了,才说:‘爹在狮子街花二娘那
里哩!’贼囚根,他怎的就知我和你一心一话!想必
你叫他说来。”西门庆道:“我那里教他?”于是隐瞒
不住,方才把李瓶儿“晚夕请我去到那里,与我递酒,
说空过你们来了。又哭哭啼啼告诉我说,他没人手,
后半截空,晚夕害怕,一心要教我娶他。问几时收拾
这房子。他还有些香烛细货,也值几百两银子,教我
会经纪,替他打发。银子教我收,凑着盖房子。上紧
修盖,他要和你一处住,与你做个姊妹,恐怕你不肯。”
妇人道:“我也不多着个影儿在这里,巴不的来总好。
我这里也空落落的,得他来与老娘做伴儿。自古舡多
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不肯招他,当初那个怎么招
我来?搀奴甚么分儿也怎的?倒只怕人心不似奴心。
你还问声大姐姐去。”西门庆道:“虽故是恁说,他孝
服未满哩。”说毕,妇人与西门庆脱白绫袄,袖子里
滑浪一声吊出个物件儿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弹子
大,认了半日,竟不知甚么东西。但见: 
原是番兵出产,逢人荐转在京。身躯小内玲珑。
得人轻借力,辗转作蝉鸣。解使佳人心颤,惯能助肾
威风。号称金面勇先锋。战降功第一,扬名勉子铃。 

妇人认了半日,问道:“是甚么东西儿?怎和把
人半边胳膊都麻了?”西门庆笑道:“这物件你就不
知道了,名唤做勉铃,南方勉甸国出来的。好的也值
四五两银子。”妇人道:“此物使到那里?”西门庆道:
“先把他放入炉内,然后行事,妙不可言。”妇人道:
“你与李瓶儿也干来?”西门庆于是把晚间之事,从
头告诉一遍。说得金莲淫心顿起,两个白日里掩上房
门,解衣上床交欢。正是: 
不知子晋缘何事,才学吹箫便作仙。 

话休饶舌。一日西门庆会了经纪,把李瓶儿的香
蜡等物,都秤了斤两,共卖了三百八十两银子。李瓶
儿只留下一百八十两盘缠,其余都付与西门庆收了,
凑着盖房使。教阴阳择用二月初八日兴土动工。将五
百两银子委付大家人来招并主管贲四,卸砖瓦木石,
管工计帐。这贲四名唤贲第传,年少生的浮浪嚣虚,
百能百巧。原是内相勤儿出身,因不守本分,被赶出
来。初时跟着人做兄弟,次后投入大人家做家人,把
人家奶子拐出来做了浑家,却在故衣行做经纪。琵琶
箫管都会。西门庆见他这般本事,常照管他在生药铺
中秤货讨人钱使。以此凡大小事情,少他不得。当日
贲四、来招督管各作匠人兴工。先拆毁花家那边旧房,
打开墙垣,筑起地脚,盖起卷棚山子、各亭台耍子去
处。非止一日,不必尽说。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西门庆起盖花园,约个月
有余。却是三月上旬,乃花子虚百日。李瓶儿预先请
过西门庆去,和他计议,要把花子虚灵烧了:“房子
卖的卖,不的,你着人来看守。你早把奴娶过去罢!
随你把奴作第几个,奴情愿伏侍你铺床叠被。”说着
泪如雨下。西门庆道:“你休烦恼。我这话对房下和
潘五姐也说过了,直待与你把房盖完,那时你孝服将
满,娶你过门不迟。”李瓶儿道:“你既有真心娶奴,
先早把奴房撺掇盖了。娶过奴去,到你家住一日,死
也甘心。省得奴在这里度日如年。”西门庆道:“你的
话,我知道了。”李瓶儿道:“再不的,我烧了灵,先
搬在五娘那边住两日。等你盖了新房子,搬移不迟。
你好歹到家和五娘说,我还等你的话。这三月初十日,
是他百日,我好念经烧灵。”西门庆应诺,与妇人歇
了一夜。 

到次日来家,一五一十对潘金莲说了。金莲道:
“可知好哩!奴巴不的腾两间房与他住。你还问声大
姐姐去。我落得河水不洗船。”西门庆一直走到月娘
房里来,月娘正梳头。西门庆把李瓶儿要嫁一节,从
头至尾说一遍。月娘道:“你不好娶他的。他头一件,
孝服不满;第二件,你当初和他男子汉相交;第三件,
你又和他老婆有连手,买了他房子,收着他寄放的许
多东西。常言:机儿不快梭儿快。我闻得人说,他家
房族中花大是个刁徒泼皮。倘一时有些声口,倒没的
惹虱子头上搔。奴说的是好话。赵钱孙李,你依不依
随你!”几句说的西门庆闭口无言。走出前厅来,坐
在椅子上沉吟:又不好回李瓶儿话,又不好不去的。
寻思了半日,还进入金莲房里来。金莲问道:“大姐
姐怎么说?”西门庆把月娘的话告诉了一遍。金莲道:
“大姐姐说的也是。你又买了他房子,又娶他老婆,
当初又与他汉子相交,既做朋友,没丝也有寸,交官
儿也看乔了。”西门庆道:“这个也罢了。到只怕花大
那厮没圈子跳,知道挟制他孝服不满,在中间鬼浑。
怎生计较?我如今又不好回他的。”金莲道:“呸!有
甚难处的事?你到那里只说:‘我到家对五娘说来,
他的楼上堆着许多药料,你这家伙去到那里没处堆放,
亦发再宽待些时,你这边房子也七八盖了,撺掇匠人
早些装修油漆停当,你这里孝服也将满。那里娶你过
去,却不齐备些。强似搬在五娘楼上,荤不荤,素不
素,挤在一处甚么样子!’管情他也罢了。” 

西门庆听言大喜,那里等的时分,就走到李瓶儿
家。妇人便问:“所言之事如何?”西门庆道:“五娘
说来,一发等收拾油漆你新房子,你搬去不迟。如今
他那边楼上,堆的破零零的,你这些东西过去那里堆
放?还有一件打搅,只怕你家大伯子说你孝服不满,
如之奈何?”妇人道:“他不敢管我的事。休说各衣
另饭,当官写立分单,已倒断开了,只我先嫁由爹娘,
后嫁由自己。常言:嫂叔不通问,大伯管不的我暗地
里事。我如今见过不的日子,他顾不的我。他但若放
出个屁来,我教那贼花子坐着死不敢睡着死。大官人
你放心,他不敢惹我。”因问:“你这房子,也得几时
方收拾完备?”西门庆道:“我如今分付匠人,先替
你盖出这三间楼来,及至油漆了,也到五月头上。”
妇人道:“我的哥哥,你上紧些。奴情愿等到那时候
也罢。”说毕,丫鬟摆上酒,两个欢娱饮酒过夜。西
门庆自此,没三五日不来,俱不必细说。 

光阴迅速,西门庆家中已盖了两月房屋。三间玩
花楼,装修将完,只少卷棚还未安磉。一日,五月蕤
宾时节,正是: 
家家门插艾叶,处处户挂灵符。 

李瓶儿治了一席酒,请过西门庆来,一者解粽,
二者商议过门之事。择五月十五日,先请僧人念经烧
灵,然后西门庆这边择娶妇人过门。西门庆因问李瓶
儿道:“你烧灵那日,花大、花三、花四请他不请?”
妇人道:“我每人把个帖子,随他来不来!”当下计议
已定,单等五月十五日,妇人请了报恩寺十二众僧人,
在家念经除灵。 

西门庆那日封了三钱银子人情,与应伯爵做生日。
早晨拿了五两银子与玳安,教他买办置酒,晚夕与李
瓶儿除服。却教平安、画童两个跟马,约午后时分,
往应伯爵家来。那日在席者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
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连新上会贲第传十个朋友,
一个不少。又叫了两个小优儿弹唱。递毕酒,上坐之
时,西门庆叫过两个小优儿,认的头一个是吴银儿兄
弟,名唤吴惠。那一个不认的,跪下说道:“小的是
郑爱香儿的哥,叫郑奉。”西门庆坐首席,每人赏二
钱银子。吃到日西时分,只见玳安拿马来接,向西门
庆耳边悄悄说道:“二娘请爹早些去。”西门庆与了他
个眼色,就往下走。被应伯爵叫住问道:“贼狗骨头
儿,你过来实说。若不实说,我把你小耳朵拧过一边
来,你应爹一年有几个生日?恁日头半天里就拿马来,
端的谁使你来?或者是你家中那娘使了你来?或者
是里边十八子那里?你若不说,过一百年也不对你爹
说,替你这小狗秃儿娶老婆。”玳安只说道:“委的没
人使小的。小的恐怕夜紧,爹要起身早,拿马来伺候。”
应伯爵奈何了他一回,见不说,便道:“你不说,我
明日打听出来,和你这小油嘴儿算帐。”于是又斟了
一锺酒,拿了半碟点儿,与玳安下边吃去。 

良久,西门庆下来更衣,叫玳安到僻静处问他话:
“今日花家有谁来?”玳安道:“花三往乡里去了。
花四家里害眼,都没人来。只有花大家两口子来。吃
了一日斋饭,他汉子先家去了,只有他老婆,临去,
二娘叫到房里,与了他十两银子,两套衣服。还与二
娘磕了头。”西门庆道:“他没说什么?”玳安道:“他
一字没敢题甚么,只说到明日二娘过来,他三日要来
爹家走走。”西门庆道:“他真个说此话来?”玳安道:
“小的怎敢说谎。”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又问:“斋
供了毕不曾?”玳安道:“和尚老早就去了,灵位也
烧了。二娘说请爹早些过去。”西门庆道:“我知道了,
你处边看马去。”这玳安正往外走,不想应伯爵在过
道内听,猛可叫了一声,把玳安吓了一跳。伯爵骂道:

“贼小骨头儿!你不对我说,我怎的也听见了?原来
你爹儿们干的好茧儿!”西门庆道:“怪狗才,休要倡
扬。”伯爵道:“你央我央儿,我不说便了。”于是走
到席上,如此这般,对众人说了一回。把西门庆拉着
说道:“哥,你可成个人!有这等事,就挂口不对兄
弟们说声儿?就是花大有些话说,哥只分付俺们一声,
等俺们和他说,不怕他不依。他若敢道个不字,俺们
就与他结下个大疙瘩。端的不知哥这亲事成了不曾?
哥一一告诉俺们。比来相交朋友做甚么?哥若有使令
去处,兄弟情愿火里火去,水里水去。弟兄们这等待
你,哥还只瞒着不说。”谢希大接过说道:“哥若不说,
俺们明日倡扬的里边李桂姐、吴银儿知道了,大家都
不好意思的。”西门庆笑道:“我教众位得知罢,亲事
已都停当了。”谢希大道:“哥到明日娶嫂子过门,俺
们贺哥去。哥好歹叫上四个唱的,请俺们吃喜酒。”
西门庆道:“这个不消说,一定奉请列位兄弟。”祝实
念道:“比时明日与哥庆喜,不如咱如今替哥把一杯
儿酒,先庆了喜罢。”于是叫伯爵把酒,谢希大执壶,
祝实念捧菜,其余都陪跪。把两个小优儿也叫来跪着,
弹唱一套《十三腔》“喜遇吉日”,一连把西门庆灌了
三四锺酒。祝实念道:“哥,那日请俺们吃酒,也不
要少了郑奉、吴惠两个。”因定下:“你二人好歹去。”
郑奉掩口道:“小的们一定伺候。”须臾,递酒毕,各
归席坐下。又吃了一回。看看天晚,那西门庆那里坐
的住,赶眼错起身走了。应伯爵还要拦门不放,谢希
大道:“应二哥,你放哥去罢。休要误了他的事,教
嫂子见怪。” 

那西门庆得手上马,一直走了。到了狮子街,李
瓶儿摘去孝髻,换上一身艳服。堂中灯火荧煌,预备
下一桌齐整酒席,上面独独安一张交椅,让西门庆上
坐。丫鬟执壶,李瓶儿满斟一杯递上去,磕了四个头,
说道:“今日灵已烧了,蒙大官人不弃,奴家得奉巾
栉之欢,以遂于飞之愿。”行毕礼起来。西门庆下席
来,亦回递妇人一杯,方才坐下。因问:“今日花大
两口子没说什么?”李瓶儿道:“奴午斋后,叫他进
到房中,就说大官人这边亲事。他满口说好,一句闲
话也无。只说明日三日里,教他娘子儿来咱家走走。
奴与他十两银子,两套衣服,两口子欢喜的要不的。
临出门,谢了又谢。”西门庆道:“他既恁说,我容他
上门走走也不差甚么。但有一句闲话,我不饶他。”
李瓶儿道:“他若放辣骚,奴也不放过他。”于是银镶
锺儿盛着南酒,绣春斟了送上,李瓶儿陪着吃了几杯。
真个是年随情少,酒因境多。李瓶儿因过门日子近了,
比常时益发欢喜,脸上堆下笑来,问西门庆道:“方
才你在应家吃酒,玳安来请你,那边没人知道么?”
西门庆道:“又被应花子猜着,逼勒小厮说了几句,
闹混了一场。诸弟兄要与我贺喜,唤唱的,做东道,
又齐攒的帮衬,灌上我几杯。我赶眼错就走出来,还
要拦阻,又说好歹,放了我来。”李瓶儿道:“他们放
了你,也还解趣哩。”西门庆看他醉态颠狂,情眸眷
恋,一霎的不禁胡乱。两个口吐丁香,脸偎仙杏,李
瓶儿把西门庆抱在怀里叫道:“我的亲哥!你既真心
要娶我,可趁早些。你又往来不便,休丢我在这里日
夜悬望。”说毕翻来倒去,搅做一团,真个是: 
情浓胸凑紧,款洽臂轻笼; 
倦把银缸照,犹疑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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