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仇客(一) by 黃慧
AliceB-223 03/09 6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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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慧憶同學梅娃子
我是东北妞儿,辽宁生长,十岁随父母南下。爸爸是胡建len (福建人),妈妈是福兰宁(湖南人),在冰天雪地,呼啸北风中啃了二十几年窝头和冬储大白菜后,想回到山青木秀,鱼肥水美的兰荒(南方),却只是燕子南飞中途脚点地,我从此改头换面成了九头鸟-湖北佬。
进了大学后,除了还在湖北群里打滚,也寻到了东北根脉,撞上了胡建祖藉老乡,还找到了福兰血亲。
头顶头跟我睡了两年的是个川妹子,永远是不笑不开口。那个年纪,我们锁定好友,地理距离是第一条分数线,同班,同宿舍,同乡,同性。我和梅娃子于是成了铁友,加之我俩都是讲话蹦字儿快,更是志同道合。因此她又把我拉进她的四川老乡帮,消灭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差距。
形影不离地从大三到毕业工作,我们掰一个馒头吃,抢一碗稀饭喝,用热得快煮方便面,一个看锅,一个放哨。有时俩人一起聊着天嗑着瓜子,一眨眼一个晚自习,等宿舍其他丫头回来,两个人忽然大叫,“哎哟我的脚!”原来两个人把腿坐在身下,姿势不变两个半小时,结果脚丫子彻底麻木了,怎么拍打也不省人事。
大学好似人生的过家家版本,毕业那天是道分水岭,因为年轻,我们太心切地赶赴人生,匆忙得忘记了告别。我和梅娃子毕业后还一直藕断丝连地瓜葛着。后来我驻外,回国,出嫁,西漂。
二十年的阻隔,似乎我们都有太多忙碌,每日与现实撕杀,总没时间去想念二十岁时在大学校门囗走散的青春身影。二十年后的一个周六下午,我正在自家后院,坐在夏天的一束百无聊赖的夕阳中,忽然想起那个笑眯眯的语速很快的川妹子,泪水无缘无故地涌出,滑到嘴角,我尝到思念的味道。我不知道是更想念那个一起手拉手长大的丫头,还是更想念那些一起手拉手却总是长不大的岁月。
二十几年后,我和我的四川帮又聚到了一起。十几个在二十岁时跟亲兄弟姐妹一样说笑打闹,扭作一团的人都变了不少。少数几个长髙了,绝大多数长胖了,无一例外地折旧了。大家一律改了名字,虽然还保留了姓,成了何总,陈总,潘总,谢总,袁总,邓总......。有的有了自己的跨国公司;有的掌控着享誉全国的专业设计服务企业;有的上市了几家公司好象蒸了几锅馒头;有的做了外企高管;也有的在国企里不出意料地成了中梁砥柱......然而到了我这儿全被打回原形,做回刚娃子,辉娃子,梅娃子,和兵娃子。
如果你在你原生态时认识了某些人,然后各自投身人流,任时光雕琢,任世事打磨,当你们再次面对面时,似乎时光机不容分说地拨回去,你们就又回到起初的原生态。
我们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声吆喝,无边无际地开玩笑,说到兴处还一拳砸去。
吃好饭又开始唱起那些我们以为早已忘记了的歌。凌晨三点,梅娃子问要送我回哪家酒店。然后看着我“嗯...嗯...”的表情,她就想起大学时,我俩骑自行车出去疯到半夜,然后我站在停车场上迷惑不已的神情。她问,“你自行车停哪儿啦?”然后我可怜楚楚地答,“嗯...嗯...”
于是她二话不废,拿起电话,花了四十分钟终于找到一家肯收外国户口本的黑猫旅店,并决定自己亲自陪宿。
当我再次回到北京时,她一听说就果断帮我订了酒店并结了帐,生怕我再次沦落街头。
在我的四川帮里,我享受特级白痴/白吃待遇。
我也追究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于是我学到了一个四川土语,因为他们当我是“死仇客”!
这个词被情意绵绵地翻译成“稀罕你,宝贝你,盼望你”。哈,明白了,就是俺们东北那嘎达说的“挨千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