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慈：八十年代大陆知名新生代作家，现居美国，《美华文学》杂志社社长）

梅兰芳的戏  段昭南的画

作家   张慈

一

段昭南的戏画令人目不暇接，戏剧类型多元化，一个个价值观复杂的世界都在他的戏画里。墨， 干净又模糊，各种趣味奇异的故事人物都在画里，霸王，贵妃，武松，柳迎春，四郎，王宝钏，薛平贵他们似乎是虚幻的，也似乎是真实的。看段昭南的戏画实际上也是在看梅兰芳，看中国的传统，看传统中的国民趣味，看中国美学的曾经存在。

先说梅兰芳。梅兰芳生前是个才华卓群，勤奋唱戏的人。先生的中国京剧，继承了我国戏曲优秀传统，有着鲜明民族特色和高度美学成就。梅派京剧盛行的时代，戏剧不为西洋人重视，在茶园式的戏馆里，很少见到外国人。 梅兰芳很重视这个现象，决心把中国戏剧带到外国去演出，把中国戏剧介绍给世界剧坛的戏剧艺术家。从20世纪20年代初到他去世前，梅兰芳曾先后三次访日，一次访美，四次访苏，一次访朝，数次游历欧美亚各国，把中国人的艺术情感世界带给了世界人民，使民族瑰宝京剧跻入世界戏剧艺术之林。由于梅兰芳的努力，外宾到中国旅游，会向外交部提出三点要求：一是观光长城；二是浏览颐和园；三是访问梅兰芳。以梅兰芳为代表的中国戏曲表演艺术与俄国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德国布莱希特的戏剧艺术，并称为世办三大戏剧表演体系。

段昭南，一个以画戏曲人物为主的著名画家，与硅谷的苹果公司同居一条大道，多年不变，天不亮就起床画画，他必须以画画让他的一天前进。在梅兰芳逝世四十多年后，他画梅兰芳的戏，接住了梅派戏剧的光芒，在画戏画的过程中赋予梅派戏剧一种精神上的飞翔。他画完了梅兰芳的全部120副戏画，既中国又西方，既传统又现代，似乎他左手拿一根毛笔画人，右手拿一面镜子照戏。他常说：人要学会挣扎。

这一天他画了《白蛇传》，《 小宴》， 那一天他画了《赵氏孤儿》，《坐宫》，《汾河湾》。不朽的故事，传神的画作。笙箫管笛与委婉之声，随舞飘逸又溢画内外。细细玩味段昭南的画，内涵无限的激情与虚无，又有不尽的内心的暗波潜流激荡其中。

段昭南与梅兰芳一样，除了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人，还始终不忘他背负的责任。于梅兰芳那就是着力于拯救濒于衰落的京剧、提升戏曲演员的社会地位；于段昭南，则是将戏画在美国这块新大陆上重新张扬，不仅画，还通过友人的帮助，做成标签贴到酒瓶上。不仅自己沉醉，还开画院，教学生，传承画技。梅兰芳他不断地创新，赋予京剧绘画新的内容，从不丢弃传统，在继承与创新之间找到了平衡点。而段昭南的戏画，人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不同于传统京剧的全新的绘画语言。段昭南的艺术功绩，就是为了死去的人戏，快乐地活着今天。梅兰芳的每一出戏，他都画了。如果我们试图从中找出一条结构线索出来，以讲清他对戏画的处理，非常不容易，因为段昭南戏画的审美趣味与传统的戏画不大相符，虚虚实实笔触朦胧，感性温情笔墨传神，看着画儿正好做梦。他过去训练的造型功底在水墨诸人当中最厚，他的画儿都是过去戏台上的生活，线条描述并非很具体却入微细致，风声水起，不仅对历史场景有兴趣的人会喜欢，连对历史场景兴趣索然的看画者，也会因为他的戏画太独特太好看而改变固有的感受。这次纪念梅兰芳先生诞辰120周年，举办梅兰芳先生120出戏段昭南戏画展览，让观众重新审视那一幅幅戏画，将收获众多。梅先生1930年在美国八个城市，历时八个月的演出剧目《刺虎》《汾河湾》等戏，段昭南都画得很投入，尤其是《汾河湾》，只见柳迎春站在那里，似一个痛苦而活生着的灵魂，仍然在为误会造成的悲剧而沉默忧伤。

几尺米纸就是一个挣扎之地，不能给捂死了，给顺死了，要挣扎，要挣扎得大气。段昭南每一天都在从容地，忘我地垂死挣扎，他画的速度之快，那种兴奋超过了任何画家。他的知识结构很丰富。梅兰芳被他翻来覆去，更加眉飞色舞。做一个伟大时代的艺术家，必须按得住这个时代的命脉。梅兰芳做到了，因为他有拥抱世界的情怀，在欧美各国艰苦演出；现在，硅谷这文化沙漠里的画家段昭南，也做到了，他独立地创造了一种戏画艺术，是原发性，结构性的创新，来自于长期生活在美国远眺和思考自己文化传统的结果。段昭南的戏画，还来源于这个世界上一种人本文化的支撑，即我们文化中缺少的对人的尊重。这是他与国内戏画作者根本不同之处。

          看段昭南的戏画，我们会发现，中国传统戏剧是没有区域的，那些戏，那些人物，都拥有非常强烈的人生视野，忠君情怀。颠覆性的展示，从30年代的梅兰芳巡美演出开始，到今天，段昭南在他的画中加入另一个基因：没有限制的勇气，画面充满了游戏人生的美感，使热爱戏画的人更加忠诚中国戏剧，对解读段昭南的戏画有新的激情。

因为中国传统戏太多，段昭南画戏画的速度也多而快。因为他已经有他的方法，况且他生活在硅谷，一个手机每六个月就要出一款新品的地方。伟大的画家用过去的积累，更用未来倒退出现在。有几天他画的是，组画“四大名旦”，其中是梅派的《坐宫》《四郎探母》，程派的《红鬃烈马》，尚派的《失子惊疯》，荀派的《打焦赞》。而京剧《汾河湾》，这一出挺悲伤的折子戏，梅兰芳与谭鑫培多次合作演出，在美国演出是与著名须生奚啸伯一起演出的，段昭南也一画再画，把梅兰芳所演的“柳迎春”非常简洁地呈现给了阅画者，没人见出其右者，人人都会因为段昭南墨汁下的柳迎春，而去起愿像汾河湾那样的误伤不再出现。他说：“是自己的金子凤冠不知道戴到头上骄傲一番，反而捡了别人的草瓣当金钗挂在头上招摇过市，难道世界就像《汾河湾》误会一场又一场？”

然后呢，段昭南画了京剧《武家坡》。画一折戏，一个故事，一个场景，一个念头会跟着你一生一世，情不自禁出来了，让人一种好滋味，去了又来，周而复始。但是每一次出来重显给人的是新的感受效果。

二

1930年梅兰芳先生带着这些戏在美国八个城市演出。为期八个月。今天谈起这件事情还是让人惊叹不已的，那样的交通条件，那样的异言方式，那样的人际关系，是一件及其困难的旅程，但是，梅先生做了。

追求自由的路上没有自由。段昭南画戏曲人物画，尽管他的文学造意、艺术品格和绘画技巧功力深厚，他是在美国的现实中求生，操心的事多着呢，要考驾照，要交税；要供养孩子上学，要办身份；要养家糊口，要笔墨不俗。他画了一出胡氏和寿春在井台寻子的戏，那是尚派戏的经典。惊恐的眼神，心里节奏的水袖，疯癫的圆埸脚步，跪步。。。他的内心就是这样，只有画画才有坚持，只有坚持才有生活，个性化创作，才有流派。段昭南居美二十多年了，居然还是胸怀一颗童心，他受到朋友的欣赏，支持者们的热情，他生动在创作的一大片热土上。

看《彩楼配》、《玉堂春》、《穆柯寨》等戏画，他的画笔中有墨，墨中见笔，笔中见色，色中见骨；似与不似，笔不到意到，用水恰到好处；墨非水不醒、不清不韵，段昭南的戏画具神、韵、味、美。段昭南的构图不拘成局，不留于格，比如他常常画的《霸王别姬》和《贵妃醉酒》，不泥于法，方寸之妙，胸有成竹，下笔值千金。

段昭南求简、拙、稚的自创艺术风格，他本人也是一个简、拙、稚的人，略带一点可爱的矫情。开车时茫然，开派对会忘了去赴宴，画到深夜会高兴得甩起水袖来，走起碎步来。 “失子惊疯”的画中的后面一个人物是颍州知府梅俊，另一个人物是巴山大盗金眼豹，在造型上他们拙稚得只一眼就知道是段昭南的颍州知府，巴山大盗金眼豹。再仔细看，段昭南浓缩剧情的功力非同一般啊，大师！

京剧《武家坡》这出戏有四个段落，路遇，探问，嬉妻，讨封。看了几十年的戏都没全明白，看了段昭南的戏画，才懂了得男人的精雕细琢。京剧《汾河湾》是1930年梅先生带着这出戏在美国演出的其中一个剧目，剧中的人物关系，矛盾冲突，性格发展的技术都已经成为现代剧本的楷模。到了段昭南墨笔下，那才才叫学问，戏画触类旁通到整骨细肤的感受，人在戏中，戏在人里，一个压着一个，一个是另一个的五官和器藏。京剧《金玉奴》讲的是读书人总有出头的日子。段昭南过去看戏校老师给学生教台词，一遍两遍地“抠”，讲究极了，也精致极了。段昭南说, 走上了舞台就是走进了世界，什么事全部由着自己了，成也是己，败也为己，现在社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有人想起戏曲演员的的存在才是一种民族文化的真实保障。《金玉奴》，不能读了书再是金玉奴：青春整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人寂静，空负貌如花。段昭南有一吨的故事要画，可他有时就是画来画去只画那一出他喜欢的戏。透看他的戏曲人物作品后，我们有震撼心魄之感，他的作品体现出强烈的文人写意情怀，充满了坚强的艺术生命力，我们会感受到段昭南先生的戏曲人物画已超越他的老师马得关良之上，或许是因为时代发展的关系，就存在着超越。因为段昭南先生文学造意深厚，精通戏剧文学艺术，他懂戏、爱戏、入戏，他笔下的戏路就有三千多种，他利用不同的表现手法，把戏中人物情节都表现的淋漓精致。中国画的六要：气，韵，思，景，笔，墨体现在张张精品之中，无论戏曲人物国画还是油画，这在当今中国画坛是不多见的。另外他大胆吸收西洋画印象派和野兽派的追求更为主观意念感受，多用色块和线条构造夸张变形的表现手法，立足传统，呈现时代，完美结合。其次他融会贯通中国戏曲水人物画的民族精神,文化沉淀,致力于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国画艺术的传承。

段昭南也醉心于儿童青少年绘画教育。他的众多学生作品在历次国际美展比赛中获第一名,许多学生被美国著名大学录用, 众多作品在华盛顿国会山庄展出，被博物馆收藏。段昭南桃李满天下。另外，自1986年起，段昭南先生在中美各大报刊上开辟了20多个“段昭南戏画专栏”，发表了上千幅中国戏曲人物画作品。他接受了《美国艺术收藏》，《英国艺术品论》杂志，电视，电台，报刊二百多次专场采访报道，出版有画册多部。段昭南先生的“百出国剧”就是他的经典代表作，用中国水墨画表现了段昭南先生文学修养的底蕴，表现了中国戏剧的伟大与震撼，他被中国戏剧大师魏明伦赞之为：会画画的作家，会写戏的画家。

中国水墨画与中国戏剧，历经千秋，以其丰厚的历史积淀赢得了中国文化象征的美誉。 中国戏，中国画，两大艺术瑰宝融合在一起，为“中国戏画”，使其发散着东方艺术的独特魅力。段昭南先生的中国水墨戏曲人物画的艺术成就，称之为中国戏曲人物画大师，当之无愧。

三

          　 “我穿过人间和地狱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最爱。我们会在一起，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既不是被诅咒也不是被拯救。我没有死，我也没有活着。” （但丁）。段昭南找到了他的最爱，对戏画的爱恋。它使冷漠的人生涂上色彩，使虚无的存在获得意义，是自我找寻自己的参照，是活力的源泉和灯塔。对传统的爱恋并不是终极的意义，它还引导段昭南进入今天的生活，比如酒庄和用戏画装潢的酒瓶。 更可喜的是，这是一个互联网时代，它可能还会进入谷歌，脸书和苹果，成为文化地图。生命的追求和目的，最终还是信仰。段昭南对中国人寻找信仰的贡献，可能就是通过戏画重新建立与传统的联系。

          成为​一个伟大画家，成​一个民族的灵魂人物，从花旦，青衣到老花脸的​段昭南。

怎么画，怎么去表现不朽作品的光辉​？ 段昭南在最近欢迎中国著名国画家李小可先生到美展出画作的加州南海公司内说：对于从事藝術创作的人而言这是一次学习的机会，也是彼此关于国度的藝術性质，关于技巧，关于现代语言的应用的研讨机会。由南海公司总监张小江先生的安排，段昭南特地创作了四尺正张戏画京剧《武家坡》赠送给代表团。同时也将著名奥林匹克游泳冠军林莉女士推动的“中国画美国物”的新作品：纪念中国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诞辰120周年的精装红酒赠送给李小可先生。

酒标上画的正是梅兰芳当年在美国演出的戏码。他在1930年前往美国并在西雅图、芝加哥、华盛顿、纽约、旧金山、洛杉矶、圣地亚哥、檀香山等地演出72天引起轰动，美国波摩拿学院、南加州大学分别授予梅兰芳文学荣誉博士学位。艺术，这两者总是会在某件事某个场合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力量，一种象征，一个历史的见证。今天，金山酒庄用自产的最久负盛名的葡萄酒加上段昭南画家的国画戏曲人物-梅兰芳经典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作品来纪念伟大的艺术家梅兰芳先生，可谓十分独到，终成经典。正可谓：酒醇画精念大师，余音绕梁长回味。有史以来第一次将中国戏曲人物画和西洋红酒编织成品，而且，以此记念一位当代伟大的艺术家，梅兰芳先生。金山酒庄之作，可谓大手笔。段昭南也因为成为参与者而感欣慰，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学习”。时代的不朽，要靠学习。

四

最后，想说说段昭南先生的来头。他是云南剑川人，1955年出生于中国成都。他早年受教于艺术大师徐悲鸿的学生王庆祥。段昭南多才多艺，文学造意深厚，精通中国文学、戏剧文学，及东西方绘画艺术。段昭南先生的中国戏曲人物画展继2011年10月1日起在旧金山湾区南海艺术中心展览后，于2011年12月25日在中国南京江苏画店，美国卡麦尔画廊也隆重举行过。这些大型艺术系列巡展，是段昭南先生从事文化艺术事业半个世纪成就的总结。他的画是高品位的中国戏曲人物画作品，具有传承中华文化艺术的社会价值，收藏价值和历史价值。

段昭南先生的戏曲人物画作品共分三个部分。从1986年到1990年时期的精典作品。其次是1990年之后的创作，很多是为媒体，为戏剧栏目画的作品。然后是近期创作的大幅作品，从南到北的系列作品等等。对于我们这种传统文明古国来说，传统，戏剧界的主调就是继承，先要继承才有发展，才能发展。现代性的东西却是内心斗争，思想上的矛盾，深度的自我解剖了。一部作品，里头共性的、通约的东西越多，艺术价值就越大，这是个常识。段昭南才不搞那套所谓文化的原汁原味呢，他只搞他个人的原汁原味，他的东西绝对模仿不了。他认为只有斩断了某些传统的毒根，我们的戏曲才有可能获得自由。我们的根比国内还要深。文化啦，地域啦，甚至政治啦，这都是些表层的东西，哪一天人们能够摆脱它们，明白它们，就自由了。

戏画也是极端个人化的，但也是可以竞赛的。比激情，比力度，比深度，比形式感，比勇敢。竞赛的前提是承认艺术有一个共同的标准，承认人性是可以相通的，作品是可以产生共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