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在高院 (5) 姊妹双案

9/3/2014

2003年。新世纪的曙光已经照亮全球。美国摧枯拉朽般推翻了阿富汗和伊拉克两个专制政权，正紧锣密鼓筹划当地的民主选举，要将人人平等的理念洒向世界最落后的角落。

而在美国国内，在高校录取政策上，“人人平等”依然是一个遥远的梦想。古老的种族歧视的艺术，正借着“多元化”的幌子焕发着新生的光彩。在总共1600分的SAT考试中，亚裔学生平均必须比白人高出140分，比西裔高出280分，比非裔高出450分，才能得到全美最优秀大学的录取。面对如此肆无忌惮的种族歧视，亚裔凭借从小被灌输的“平权”理念(Affirmative Action)，和忍辱负重的族裔性格，默默忍受，甘做哑裔。

然而，在密歇根，两位同样在高校录取中遭受种族歧视的金发美女却奋起反抗，勇敢地将两起官司同时打到了最高法院。这就是Gratz v. Bollinger 和 Grutter v. Bollinger两大里程碑案件。被告Lee Bollinger是当时密歇根大学的校长。

University of Michigan本科录取的种族歧视政策简单粗暴：新生录取各项素质综合评分共150分，如果申请人达到100分就会确保录取。非裔，西裔和印第安学生一申请就自动加20分，亚裔和白人在起跑线上就被远远甩下。相比之下，ACT或SAT即使满分也只加12分；杰出艺术才能最多加5分。也就是说，“正确”的族裔和肤色抵得上接近两个SAT满分，四个贝多芬或毕加索。Jennifer Gratz 等人因此申请被拒。于是有了Gratz v. Bollinger一案。

与此同时，同一所University of Michigan法学院录取中的种族歧视就要聪明和隐蔽得多。种族“只是”作为一项优惠条件，和申请者的其他各种条件混在一起综合考虑，黑箱操作，种族歧视得看不见，摸不着，来无影，去无踪，既不留过分歧视之痕迹，又达到种族配额之实效。就在这炉火纯青的种族歧视艺术下，Barbara Grutter申请法学院被拒，这就有了Grutter v. Bollinger一案。

当两起案件的辩论同时在联邦最高法院展开时，Regents of UC v. Bakke已经过去了25年。25年前九位大法官那六篇盘根错节的意见书，只在两点意见上勉强取得了5:4多数：1. UC Davis医学院种族配额招生政策无效; 　2. 如果符合各州重大利益，大学录取时可考虑种族因素。至于怎样种族歧视才算合法，25年来一直悬而未决。

为打赢官司，密歇根大学方面召集形形色色的各种组织，向最高法院递交了史上最大规模的“法庭之友简报”(amicus curiae briefs)，列举依靠种族歧视实现“多元化”的种种好处：可以打破种族偏见，促进族裔理解，确保国家安全，培养多元领导，活跃课堂讨论，消除隔离感觉… 听上去宛如传说中那无限神奇包治百病的“snake oil”，美中不足的是那些因种族歧视而被拒的亚裔和白人学生，将无缘享受这“多元化”带来的无尽福祉。

2003年6月，最高法院终于就大学招生的种族歧视政策作出裁决。对Gratz v. Bollinger一案，九位大法官以6:3判定密歇根大学本科录取中的种族偏向因不够“narrowly tailored”而违宪。但是对Grutter v. Bollinger，最高法院却以5:4判定密歇根大学法学院的种族偏向政策符合宪法，同时确认了以下原则：

1. 如果符合重大政府利益，政府可以实施严密设计和严格审查的种族偏向政策，但是种族配额违宪：

“…all racial classifications imposed by government must be analyzed by a reviewing court under strict scrutiny.”“such classifications are constitutional only if they are narrowly tailored to further compelling governmental interests.”“ To be narrowly tailored, a race-conscious admissions program cannot use a quota system”

2. 学生群体的多元化属于重大政府利益，因此大学录取过程中允许考虑种族因素。

“student body diversity is a compelling state interest that can justify the use of race in university admissions.”“ Universities can…consider race or ethnicity more flexibly as a “plus” factor in the context of individualized consideration of each and every applicant.”

认定法学院种族歧视政策合法的五位大法官是：O'Connor, Stevens, Souter, Ginsburg, and Breyer；反对这一判决的四位大法官是：Rehnquist, Kennedy, Scalia, and Thomas.　黑人大法官 Thomas在反对意见中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

 “The Constitution abhors classifications based on race … every time the government places citizens on racial registers and makes race relevant to the provision of burdens or benefits, it demeans us all. ‘Purchased at the price of immeasurable human suffering, the equal protection principle reflects our Nation’s understanding that such classifications ultimately have a destructive impact on the individual and our society.’”

Grutter v. Bollinger并没有解决高校录取的种族歧视尺度问题。校方在这一案件中提出，少数族裔学生只有达到“critical mass”，多元化的好处才能得以体现。首席大法官Rehnquist对此困惑不解：同一所大学里，西裔，非裔和印第安裔学生人数相差巨大，为什么他们的“critical mass”数值如此不同？难怪后人将此戏称为“critical mess”。Grutter v. Bollinger制造的这飘忽不定，难以把握，像雾像雨又像风的“critical mess”，终于不可避免地在近十年后的2012年再次触发最新一场高院官司：Fisher v. University of Texas。

而这姊妹官司的原告之一Jennifer Gratz，继续高举反种族歧视的大旗，和加州Proposition 209的总设计师Ward Connerly一起，成功推动密歇根州在2006年通过禁止种族歧视的宪法修正案Proposal 2，最终在这姊妹官司的始发地密歇根大学恢复人人平等。而Proposal 2，也坚守住本系列开篇文章所描述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高院决战Schuette v. Coalition to Defend Affirmative Action，至今屹立在密歇根大地，和我们抗击SCA5时奋力捍卫的加州Proposition 209一起，像两面高高飘扬的旗帜，激励着全美反种族歧视的各族裔人民继续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