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漫读段昭南戏画 - 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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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侨办邀请南京籍戏剧人物画家段昭南赴新疆采风。8月14日段昭南择道南京寻恩思源。


  ——段昭南今年8月3日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城市举办“段昭南戏画展”。12月22日又将远赴中国广东画院展出他的戏画,恰恰在紧锣密鼓布展时候又收到中国国务院8月赴新疆采风的邀请。他艺术活动节奏已经如同马不停蹄——


  “爸爸,快来看这个人的眼睛!”


  小女儿谷明打开电脑,刚找到段昭南从美国传来他的戏画网页时,突然这样嚷了起来。


  真是一只(因为是侧像)情感复杂的眼睛。它饱含着愤怒、怨恨、又透露那么一点恐惧、不忍和怜悯。画中人手执匕首,正向同样满眼惊恐、怨恨的女人刺去……。


  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是段昭南从美国传来的一幅戏画——《坐楼杀惜》。作者用半枯涩的毛笔,看似不经意地那么一抹,却把宋江执刀杀人时丰富而矛盾复杂的心情表露出来。画面静止在那特定的一瞬间,而我却好像回到60多年前观看周信芳、李玉茹两位大师联袂演出京剧《杀惜》一折时的情景。画上人物手中的匕首好像不停抖动,阎惜姣在左右躲闪……。我也被这张画带入了那强烈而复杂的感情中。


  举世闻名的印象派大师毕加索在无闻地学习齐白石大师中国水墨画时,曾认为:齐白石的鱼、虾没画一笔水,却使人们充满水的灵动的感觉。段昭南的戏画,也都极准确地抓住所画的瞬间,让观者充满演员手眼身法步的灵动,传达出强烈的“戏感”,联想起自己众多观看戏曲艺术的经历。这,也许可算得“画在画外”的功夫吧。


  段昭南画的《十五贯-访鼠》,用简而带拙的笔墨,极为准确地让人领略戏韵之所在。这是一场一动一静地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好戏。静者况钟,胸有成竹,稳重淡定;动者娄阿鼠心悸慌乱,窜跳翻滚。作者都极其准确地表现于纸墨之中,促使我好像看见当年的昆曲传字辈著名演员周传英、王传淞联袂演出的情景,内心迸发出强烈的 “戏感”。


  看来,段昭南带着演员演出时同样的情感,使自己“进入了角色”,才开始一幅戏画创作。难怪,他的每一幅作品,都在笔墨间传达出特定的强烈的感情色彩。


  身居美国的中国海外美术家协会主席雕筠新先生,曾经完整而精当地评论段昭南的戏画。我认为最重要之一,是称赞他“懂戏、爱戏、入戏”。做到懂戏、爱戏还比较容易,要做到入戏,并在作画时具备了演员同样的激情,却是十分难能可贵。段昭南的作品《思凡》,也是其中杰出一例。


  我曾经看过多种戏曲剧种名家演出的《思凡》,最令人难忘的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昆曲传字辈在苏州会演中朱传茗的表演。段昭南画的《思凡》,简直把一个活脱脱的、正在舞台上演出的朱传茗搬到宣纸上,呼之欲出。而且,他用十分简约的线条,做到了加一笔嫌多,减一笔嫌少地把思凡仙姑生动而飘逸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作者仅用淡红、浅绿、淡墨,使得画面十分雅致又美不胜收。更令人叫好的是:作者在画面右上角,用极淡的粉红,点染了几朵在空中飘浮、若隐若现的桃花,表达出剧中人物有强烈表现欲望而又“羞”于表现的一个“情”字。更使人们觉得画面上笔笔带情,处处显情;既准确地表现了剧情主题,也表现了作者“入戏”极深的程度。


  上月,我收到段昭南从美国寄来的一幅四尺见方的《钟馗嫁妹》。


  这是一出场面张扬而火爆的戏。描写了钟馗受屈而死后,被阎君授予判官,为了却他在人间的最后的心事――率领五鬼把孤身一人的妹妹嫁给良人。舞台上,五鬼随着急切的锣鼓点子,伴随着钟馗欢快而急切的舞步,不断翻滚扑跌,各显其能。


  我真猜不出段昭南如何在宣纸上表现这一切(若依实描绘,会变成五鬼群舞,与戏的主题相关甚远)。待我把画卷展开,整个画面使我惊诧不已。段昭南把五鬼作极淡的隐性处理,突出描绘钟馗。特别是对钟馗本身已很夸张的髯口,作了更大胆的描绘。他浓墨重彩、力透纸背地在宣纸上张狂地抹上几大笔,让钟馗髯口占了画面的三分之一,极强烈地渲染了钟馗那急切、欢快的心情和他那张扬、火爆的性格。可以看出:段昭南作此画时,其激情和演员达到“零距离”的程度。


  我没有根据戏的行当写这篇文章,此时却发现生、旦、净、丑都有了。可见,段昭南掌握剧目之众多。难怪,雕筠新先生盛赞段昭南笔下,已有一千几百个剧目。


  由于时间空间距离拉得太长、太远,对我来说,好像一夜之间,段昭南便成了一个驰名中外的美术家似的。


  其实,大谬不然。


  上世纪80年代,我从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离休后接受《南京戏曲志》编辑部返聘时发现了段昭南。为了生存,他不得不拿着30多元的月薪而承担戏曲志琐碎而繁杂的工作;为了尽快补上所谓“文化大革命”带给他的知识上的欠缺,他又不得不同时在戏曲学校攻读编剧与导演专业;为了尽可能多的吮吸文学素养,他还担任了诗人高加索、戏剧家黄文虎和我共同组办的南京初阳台文学园(现改为南京钟山文学学会)的办公室主任,积极投入举办文学讲座、开设业余文学讲习班、集中作者进行剧本创作……等工作。与此同时,不顾如此繁重的压力,段昭南开始了对中国戏曲的执迷,开始学习用戏画形式把他的痴迷表达出来。


  其时,历时十年的文革风暴过去不久,中国的改革开放才开始。陋习循规还大量存在,一个有为青年,要实现抱负和理想,还必须付出艰苦的个人奋斗。为了帮助他,当年我曾经带领他拜访戏画画家高马得、名俗画家田原;陪同他讨教于诸多著名演员,其中有程派青衣泰斗新艳秋,人称重庆梅兰芳的醉丽君,出身京昆世家的南京名票甘律之以及梅兰芳关


  门弟子之一、凭一出《李慧娘》演出红遍中国、香港、意大利的胡之风……等人。


  知道这些,就不难知道:为什么段昭南到了美国那样宽松环境中,凭着个人奋斗,就能很快脱颖而出,成为一位知名海外中国画家;也就明白他为什么不仅懂戏、爱戏,而且能如此深刻的入戏。


  段昭南曾经告诉我,他非常敬仰中国戏曲艺人。他认为:戏曲演员几乎用尽毕生的心血、激情,为人们在舞台上塑造了万千永不磨灭的形象,才使得在“戏曲小舞台”上真正反映了“人生大世界”。


  看来,段昭南总在惦记着戏曲演员。他不仅在画戏,在画戏中人物,而且饱含激情地在画扮演角色的演员。雕筠新先生认为:段昭南的戏画,已经超过了关良、高马得的境界。是不是因为段昭南在这方面有了更深的领会呢?和衍演数千年的中国其它文化种类一样,中国戏曲也博大精深。


  段昭南的戏画之所以能青出于蓝,除了上述原因之外,是不是因为段昭南基于前辈老师基础上,把自己戏画艺术深深扎根于博大精深的中国艺术沃土之中,并竭尽全力去表现这博大精深,从而也使戏画这门艺术,也走上了博大精深的道路上了呢?


2012.7.15于南京 时年85岁


(谷天:社会科学院清明学史专家。原新华日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