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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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上海  

作者: 江南醉茉莉

提着笨重的大皮箱从百乐门旁边的一家小旅馆出来,出租车司机已经在门口街边等着,“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啊,让我等了老久啦。” 出租车司机脸上挂着不乐意的表情,嘴里咕噜咕噜的还没有个停。我虽然是浙江乡下的人,听着这带着浓浓口音的吴国软语,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自己打开车的后座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我那口笨重的大红色皮箱塞进了出租汽车,放在后座椅子上。“唉哎,我说你那个箱子干净不干净啦,把我的车座椅搞脏了是要加钱的啦。” 司机站在出租车驾驶室门外面,还在不停的叨叨着。我知道上海的男人,大多少都是蛮爱干净的啦,但是我的皮箱是新买的,在路上拖着走了没有多少距离,我自己都舍不得让我的新皮箱有污点呢。
出租车司机和我分别拉开车门坐在了车里,在小旅馆打电话预约出租车的时候,出租车公司就已经问了我要去哪里的,所以上车之后司机不再问我,直接发动引擎开车上路。看着车窗外的上海,一路都是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改造,昔日只有上海滩才可以看见的高楼洋房,如今已经在上海各地区雨后春笋般的拔地而起,这是要变天了,无产阶级的领导地位怕是不可能了。小时候我是来过上海的,南京路上都是商店,一家挨着一家,食品商店是公家的,营业员都身着白色工作服,两三层的店铺楼房连成一片,有些上面是住着人家的。小白兔的奶糖,是童年的幸福指数,拥有了奶糖的孩子都幸福得舍不得吃,留着哪天实在是忍不住的时候才美兹兹的吸着。豫园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走进去满目都是风雅,小桥荷塘肥鸭,翠柳绿草奇花,亭阁雕栏青瓦,南腔越调风华。父母老爱去上海滩看滚滚沸腾的黄浦江,看呜呜呜拉笛的大轮船,看西洋人留下的洋钟楼,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面对黄浦江时,不能够说出来的秘密。这次我提前两天从家乡就到了上海,再次步入南京路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南京路上的房子都在改造,建筑工地脚手架覆盖了街面的一切。因为怀念着给我幸福感的大白兔奶糖,我不甘心地在这个建筑工地上打听,没有让我失望,那家食品商店还开着门呢!怀揣着童年的幸福,我奔着豫园而去,消失着的大片绿色让我意识到时代的调色板正在改变着色调成分。黄埔江边特别的拥堵,道路都在扩建改道,尘土飞扬。我本来就是不懂上海滩的风情,看过香港电影《上海滩》之后,才想着那个帅气英俊的周润发,梦如蝴蝶般展翼翩翩,到上海滩来寻找一个终身无悔的艳遇。
“师傅,你开这出租车几年了啊?”我打量着身边开车的司机,中年男人不到五十岁,头发堆里埋着灰白色的发丝,头发是吹过的,特别飞飞有型,上装是藏蓝色的中山服,笔挺笔挺的好看,大概他太太昨天晚上就熨烫好的。这就是上海男人,出门一定要有点行头,有点派头的。“才开了一年多。”司机拧过脸来回答我,胡子刮得很干净,额头上的线条明显着刻在上面,平直的面孔和大多数的上海男人一样,单单的眼皮和日本人相似。“师傅,那你以前干什么的呢?”我想刨根问底,这年头变化太多了,过去人人都端着的铁饭碗,如今都换成了各种各样的瓷土饭碗,有些人捧着的是远古时代的珍奇名贵瓷碗,有些人则是端着自由市场上一块钱一个的土瓷碗。什么人端什么饭碗,这很说明问题,能者居上,否则非也。“原来的厂子都倒了,你知道的哟,领导都有门路的找到其他位置了。我是厂子里的司机,还算走运的,刚刚下岗了就遇到出租车公司招聘驾驶员。”是的啊,幸运的人如同时代潮流中顺水的鱼,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捧上了饭碗,跟上了潮流。
这就是那年的上海,一个正在脱胎换骨的上海。